第二十六回 龙驹欲驰骈为阻,饿虎归山势难移
章回注:骈,pián,两马并驰。
河西道上夜色甚深,两匹千里马原本飞速奔驰,此时亦已疲累不堪,终于放慢速度。马上人摘下斗笠,刹那露出真容。
“博吟,我二人总算赶上了,前面不远便是武威郡城!”谢无畏满脸喜悦,手指着远处那如山巨大黑影。
“我二人一路劳苦甚也,博恒、患之却在洛阳逍遥!”顾长峰叹息。
二人借着月光相视一眼,面显激动紧张神情,一道下马,又走了片刻方才行到城门前。
“此地可是武威郡?”谢无畏高声朝火把处呼喊。
“你二人是谁?”城上士卒调亮火把大声喝问。
谢无畏将腰牌解下,手臂运劲,那物如利剑般射到城楼之上,又大声喝到:“速速交给此地郡守!我二人要入城!”
“啊!绣衣执事令!”城门校尉接过青玉腰牌,甚是惊讶:“两位大人少待片刻,末将这就禀报河西王!”
谢无畏侧头看着顾长峰,疑惑道:“你怎知他不在酒泉,而在此地!”
“九锡门主与我所说!”顾长峰神色坦然,谢无畏笑道:“你到是个直爽之人。”
二人等候片刻,过不多时,城门洞开,一男子身着银甲策马奔出,其身后跟随数十精锐铁骑,众人面上杀气森然!
“顾长峰,你竟还有胆子来此!”河西王勇冠军大声质问。
博吟也不废话,从怀中取出夏王所托那信手札,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方印,谢无畏亦如此,二人灌注功力于印章之上,同时加盖于封皮朱红方框之内,封条处金丝‘啵’的一声弹开。
“卫堂主,宗主交代我二人亲自将此信交给你!”顾长峰运聚功力传音,伸手将信递去。
“此子功力进步何其神速也!”河西王看着那缓缓飞来的信纸,冷冷一笑抬手接住,展开之后借着火光仔细阅读:
“吾弟长生安好!数月不见,兄甚惦念,河西苦寒,四时少雨,白日尚不可虑,夜间尤需勤添衣裳,以防寒气侵袭。朝中一切安好,只龙都又增变数,局面虽未可料,兄却已得天机,来日自可功成,此番无需吾弟劳顿,酒泉至洛阳三千里有余,往来空自费神费力,河西一日不可无主,怎可舍大逐小?旬月功成,兄当再传捷报。吾弟但静候佳音即可,夏六月,己卯日。”
(注,己卯日,当时正好是永宁四年,六月初二。)
“大哥还是这般絮叨。纵然十拿九稳之局,亦不乏意外,弟怎能坐视不理!” 长生读罢书信,胸间回荡一股暖意,失声而笑,忽而惊问,“你二人在路上行了十三、四日?每日岂非只睡一二个时辰?”
“不敢耽搁大事!” 谢无畏微笑。河西王身后士卒问道:“将军,大王信中如何言语?”
“大王叫我按期约会,你们却不必全部赴约。”长生说罢,转头问谢无畏,“前因后果,细细说来。”
顾长峰道:“大王只说让我二人将信给将军,并未提其他!”
长生摆手,身后众骑兵退后数十丈之远,他方才策马走进二人,双眼直视顾长峰,平静道:“博吟,汝对我实言,你到底站在我生死门人一边,还是站在九锡门一边?”
顾长峰摇头:“将军既已知之,又何必再问。”
长生甚怒,手臂轻抬,其速似慢实快,顾长锋身子化作一道残影,缓缓斜身,以不变应万变,谢无畏则已伸手轻握长生臂膀,劝道:“现今已然六月中,若再耽搁时辰,便万万赶不及了!”
长生一击并未得手,对二人武功却已了然于胸,冷笑道:“二三子所言极是。然此刻时辰尚早,河西苦无高手,你两个与我过几招,也不耽搁来日行程。”
谢无畏谦退笑道:“都是老师抬爱,凭我二人资质,怎比得将军天人之质、英雄之姿!”
顾长锋只默默等候,并不出言。
“当真扫兴。大哥怎会结交你两个闷葫芦!”长生心底叹了口气,见他两个面色苍白,又问,“累不累?且回城中歇息一晚吧。”
“时日紧迫,还望将军早些回中原为妙。”顾长锋神色略显焦急。长生点头:“十五日前必须到达,也罢,我且再信你一次!现在还有时间,速速回城休息不迟!”
谢无畏疑道:“可……”
长生笑道:“纵然你我不累,这两匹千里马已成了强弩之末,若当真跑死了,你二人岂不心疼?”
第二日拂晓,三人纵马飞腾,其身后亦跟随十余骑,尽皆为河西勇壮之士,每人身旁皆有三马相随,一众疾速朝河洛驰骋而去。
桃源秘境内,仇风、仇云二人正在一道符篆所开之门户前静静守候,而那门户之后便是血海炼狱!
夏九州足踏血浪,凝视身前那不人不鬼凄惨之物,心头惨烈。
“夏王元曦!你这不僵魔头,何不一剑斩了吾!”
“陈兄何必……”
“滚!”那物凶厉诡骇,声若狂风呼号,当下头也不回沉入血海深处烈焰之中。
夏九州叹息一声,转身上岸,踱步至西星与和颜所在处。此刻戫儿正与‘陈烄’在院外嬉戏。
“戫儿姐姐!”原本该是人畜难辨、莫名凄惨的陈烄,此时竟化作一七岁小儿人形在屋外欢快奔走。戫儿眼中满是关爱,纵身一跃抱住‘陈烄’,怜悯中轻抚其丱角,姐弟二人走到树下欢喜玩耍。西星远远观看,不住叹息。和颜怒道:“这些人简直禽兽不如,怎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
“戫儿善良之极,对他爱护有加,我却怎能帮他祖孙二人一番!”
闻诗戫看到夏王,当下急忙起身行礼:“大王。”
陈烄莫名惧怕夏王,远远躲在一旁。夏九州略微深思,心意一动:“前时我曾允诺敖钦前辈,若寻得‘金精玉骨膏’,便给他医治断臂,‘老伯’在这事上已然有了几分着落,我何不先给烄儿使用,来日再对敖前辈解释?”
夏九州仔细琢磨,面色一红:“不妥不妥!前时已然答应了老前辈,怎能出尔反尔!”
闻诗戫看到夏王脸色变换,笑道:“大王可有法子能搭救烄儿弟弟?”
“你这小娘,当真什么都瞒不的!”夏九州哼了一声,戫儿扑通一声跪下:“大王,若你能救他,戫儿做什么都可以!”
“孤要你家谢哥哥随我去西域建功立业,六十年后再回中原,汝可舍得?”夏王抚须而笑,戫儿闻言吃了一惊,羞红了脸,语塞半响。夏王转身离去,闻诗戫追上几步:“大王……”
“且等我些时日。”
戫儿欢喜至极,奔到远处与陈烄继续玩耍。
夏九州看到那二人开心样子,心底略感安慰,西星上前道:“如此一来,元曦兄岂不背负不义之名。”
“仁有大小,义有高下,敖前辈若知此事亦该能体谅一二。”海底深处停着两具畜形身躯,元曦眼中悲痛,心丧欲死。
“此刻虽尚丑时,然一夜光华转瞬即逝,元曦兄若有急事可自便。”
西星所在院落中央三尺高处正悬着那颗如琉璃一般清澈之明珠。元曦大感安慰,再度回身远眺,水婈君手持五尺长剑与渊仇雠斗在一处,二人身法俱是奇快如电,但见两团光影撞击之中发出叮叮当当、密如连珠响声。水婈君大喝一声长剑向上一撩,射出三尺剑芒!渊仇雠大骇,忙即后退,胸前衣衫尽破,当即收剑,笑道:“汝进步神速,我这点粗浅功夫已然不足相助!”
水婈君微笑收剑:“谢前辈这数月教导,婈君永世铭记!”
渊仇雠忽而肃然:“可愿听吾直言?”
水婈君恭敬道:“晚辈愿聆听前辈教诲!”
“若欲登峰造极,非要在生死间历练不可!寻常比武切磋,断无可能激发汝一身之潜力!所谓‘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若不能飞腾九天之上,何敢称龙!汝得了夏兄真传,自该纵横九州,一会天下英雄!怎能屈居一隅!”
婈君犹豫道:“前辈所言极是,然……然吾初时与博恒相知相守,余生已知足矣。”
渊仇雠摇头暗笑:“汝身得夏兄真传,便甘居人下,怕亦不可得矣!”
婈君回想前次离开此处炼狱世界之前,夏王曾单独将一门奇异剑术演练给她之时场景,颇感历历在目。
“我儿,你在此发一个重誓,为师方才传授师门中至高绝学!”
水婈君闻言甚是惊恐:“爹爹谦退非常,从来只说自己剑术平常,今番竟言‘至高绝学’,不知是如何惊天动地之神技!”
元曦见她犹豫,笑问:“可是怕了?”
“儿在此立誓,若将此学传于歹人,或依仗此神技危害国家、残害忠良,定身沉炼狱永不超生!”
元曦闻听她言语,良久,方才见天上阴云密布,刹那间紫雷闪烁,劫火纵横。炼狱中人见到此景无不震惊,谢无忌、顾幼锋在豆海练习剑力,但觉周身冰冷刺骨寒意袭来,一时面面相觑!子先生、羽先生长声叹息:“元曦终究还是传了那女子。”
无数密文环绕夏王身周,而后汇聚于双目之间,不过片刻,火散雷消,夏王方始展露笑容,当即提起一根铁剑,猛吸一气,身周冉冉升起七颗斗大星辰!婈君见状,亦依样葫芦,现学现用,身周亦泛起七颗光亮,元曦甚是惊喜,正待发招时,一恢弘人影超光绝影,瞬息而至!天地波动仿佛停滞,飞鸟凝空、碧海悬波、野草止伏、麋鹿束息。
元曦为此世界之主,自不受甚影响,然亦惊喜莫名:“老伯!”
那人正是凝阳祖师,他叹息道:“昭儿,此事太过草率!且停手吧!”
水婈君此时但觉周身气息不吐不快,正待师父发招,便即欲履钟王神技、效班马雄才,忽而肩头一沉,眼前一根指头点在额上,竟来不及看清那人面孔,便即昏倒。
元曦收剑,激动喜悦中对凝阳祖师叩首行礼,祖师笑着拉起他:“经年不见,昭儿已然身登九五大位,为百姓君父,肩头亦有万钧之责矣。”
“弟子常感力微而不堪重负,每每心生退缩之意,然想到嗷嗷待哺之万千子女,饿殍遍野之村氓遗老,常宵衣旰食,辗转难平。前数年,弟子本欲将大位禅让于秦公,国仁兄百般推脱拒绝,吾亦深思之,兄性恭顺友爱,难为治乱之主,而朝中遍为鹰鹞、满布虎兕,弟子思来想去,便决定来做这恶人,待山河大治,再言传位之事。”
(注:鹞yào,一种极为凶猛的鸟,古称‘鷙鳥’zhì;兕sì,犀牛)
凝阳苦叹:“难为昭儿了!”
元曦一阵感慨,如遇知己,忙以衣袖擦拭脸颊,强笑半响,眼泪终究止不住地流下。
祖师也不安慰,笑道:“昭儿亦藏了小心思。”
元曦面色一红:“什么都瞒不过老伯,弟子亦欲拖延时刻,让师妹能稍得喘息,便多出百年时光,再慢慢想法子。”
“‘四象斗阵’乃天地至强之术,不可轻传于人……”凝阳话音尚未落地,水婈君竟然悠悠转醒,祖师与元曦甚是奇异,相视一眼。
“这女娃魂力竟如此强横!”凝阳惊叹!
“老伯,你方才不是已然抹去她……”元曦传音未毕,祖师摆手打断,旋即变化身姿,俨然和于天地,只笑吟吟立在元曦身旁,然凡人肉眼难以直视其身。水婈君看到师父立在身前,喜悦中缓缓起身,笑道:“爹爹,女儿太不成器,您的剑术演练一半,便即魂力难支。”
夏王笑叹:“想是缘分未至,此术对元神要求极为苛刻,我儿谨记,平日万不可习练之,生了祸患,因之走火、入魔,怕是为父也难及时搭救。”
“是,谢谢爹爹提醒!”
水婈君默默睁开紧闭的双眼,前事历历在目,渊仇雠笑问:“可想明白了?”
“前辈好意,晚辈感激,然夫君待吾至诚,婈君万不敢因修行事致使夫君不悦。”
“人各有志,能安于本分,不汲汲于功名者,天必佑之!”渊仇雠也不强劝,暗暗点头。
二人交谈之时,凝阳披了一件蓑衣,戴了一顶斗笠,从茅屋中走出,坐在屋檐下条凳上纳凉。
“这渔人身材好高,似与夏兄差相仿佛!之前从不曾见过?莫不是夏兄客人?还是此地隐士?”渊仇雠仔细打量,上前行礼,“见过上人。”
凝阳也不起身,微笑点头:“汝已回头,可喜可贺!”
渊仇雠仿佛被那人双眼洞穿,身无所遁形,当下勉强一笑,不知如何作答。
“这渔人方面大眼,络腮胡徐,威严慈祥。”水婈君仔细瞅着祖师,忽而想起门中隐秘,惊喜中急忙上前行礼,渔人嬉笑,鱼竿点她‘气海’,婈君凝剑回刺‘云门’;渔人虚刺数十击,婈君剑若闪电,奔走驰骋;渔人乱打一气,婈君剑化风暴,激的屋瓦乱飞、树木狂舞!
鱼钩轻巧飞舞,便将瓦片按落原位,又借力回旋反击!
婈君看的呆了,不敢持剑再攻。
“小娃剑术已有根底,然收发尚不能随心所欲。这瓦片自在房上,树木更远在数丈以外,与你何干?” 渔人大笑,又挥鱼竿打来,婈君忙即招架,气势比先前内敛了三分,剑意却越发凝聚!
凝阳祖师心底大赞:“好丫头!”
渊仇雠甚是叹服:“这位修士未尽全力,不知夏兄与他谁高谁低!”
夏王远远站立,亦甚觉欣慰,静看二人拆招,谁知渔人已然停手,面色陈静如水,对水婈君道:“前时你那习练半招剑法可还记得?且练来我看!”
“是!”水婈君整理衣衫。渊仇雠自知该当避讳,便欲走远,谁知那渔人却出声:“且看无妨!”
“上人,此事不和江湖规矩,晚辈还是避开为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日观之,来日或有用武之地。”
渔人玄机甚多,渊仇雠便不再言,静静立在一旁。
水婈君深吸一气,剑上化出奇异光芒,身周升起七颗闪烁星辰,她便踏步上前,谁知星芒竟渐渐消散无形,叹息道:“想是晚辈没甚悟性,前次施展时剑力不足,便即昏倒,今次虽然无恙,却仍旧难以施为。”
渔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越发郑重,笑道:“有缘再会。”
婈君躬身一礼,渔人走到海边,跳上渔船摇橹,身影慢慢消失于海天一线,仿佛飘摇于云汉之间!
婈君踮起脚眺望,心底怅然若失:“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正在此时,羽先生、子先生、西星、和颜四人带着顾幼锋、谢无忌、闻诗戫走来。
“时辰已到!速回!”羽先生重瞳睁开,不怒自威。四少甚是惧怕,低声一诺,其状尤甚于夏王。
“你这厮平日总是这般,何不与人为善?”子先生嬉笑,闻诗戫笑着奔来行礼:“先生好!”
子先生微笑点头,顾幼锋、谢无忌、水婈君、闻诗戫同时伸出手掌,四颗‘明珠’自东南西北四处飞来,汇在众人身前,化出门庭之状,众人依次穿过,一阵耀眼白光闪过,门庭消散,‘明珠’亦化作一阵风吹散。
陈烄立在大树下,远远瞅着那道白光,眼中含泪:“戫儿姐姐!”
半个月时光转瞬而过。
这日清晨,元俌轻轻起身,阿奴伏在他身前,眼中充满柔情。
“阿奴,事情已然办妥,我二人该回去了!”
“天都八县百姓都被你这魔头霸占,方才满足!”阿奴嬉笑中青葱玉指点在元俌鼻尖处,方才察觉自己失态,起身跪在地下:“请主人责罚阿奴,阿奴失了尊卑,罪该万死!”
元俌面无喜怒,忽而一把抱起地上骄人,笑道:“敢说主人是魔头,我便魔给你看!”
“呀!”阿奴一阵羞涩,二人在房中又不知颠鸾倒凤许久,方才起身更衣,两人吃过早餐便辞别当地百姓。
临行前,陆浑县众百姓无不感激相送,其中一老者激动道:“若非大人相救,我温县远房表弟当真便要寻死腻活一番,他只得一个儿子,被官府捉去,何人给他养老!”
“高老丈,且回吧!”元俌微笑,翻身上马。众百姓纷纷下跪相送,阿奴看到众人神色,心中隐隐不安。
“怎了?”
“我总觉得今日心神不宁。”
元俌按辔徐行,一路无言。然走过一个山坳后,他四下观望,皱眉道:“再往前莫不是伏牛山?”
元俌话音未落,一道遮蔽天云之可怖巨影已自二人背后如山耸立!
“族弟!多日不见,可想念为兄!”
“小心!”元俌骇然变色,与阿奴同时纵起,坐下马惊恐嘶吼,遁走一旁!夏九州已然立在二人面前,面无表情:“族弟,别来无恙乎!”
元俌隐隐看到远处树上还有两人,心下万分警惕。
“汝袖中是何物?”夏九州原本面色平静,忽而大睁重瞳,杀意暴起!
元俌正色道:“朗朗乾坤,汝欲明火执仗乎?”
夏九州纵声大笑,滚目圆睁:“窃国之贼,竟敢口出狂言!纳命来!”
元俌抽剑出鞘与元曦斗在一处,阿奴见状亦拔剑相助!元曦手指阿奴,怒发如狂:“汝助纣为虐,以为是女儿之身,吾便怜香惜玉,不敢下杀手么!”
“大王屠刀之下已有百万冤魂,多我一人又何妨!” 阿奴冷然,剑法变化莫测,诡异非凡,左手雄剑俱各般诡异奇招,四剑宗之技亦得一二,而右手雌剑更奇,时以锁链射出如流星锤、九节鞭,时又附于掌心往来盘旋如峨眉刺状,忽伸忽缩,难测其凶!元俌剑中宫直进,招式正大,二人一正一邪,联手为之,竟然混如一体!
夏九州眼中精光大射,神剑纵横往来,兵锋莫测!二人难以匹敌,但觉金风扑面,风沙掩日,浑身伤痕累累,一退再退!一阵轰然巨响,磅礴剑气如山中虎、水中龙,竟绕过阿奴身旁!
“主人!”阿奴大惊,拼死回防!而剑气更疾更快,已至元俌面门!
“唯有一搏了!”元俌灌注全身功力于手中剑,方一触碰身前剑气,便已大有摧折之相,待夏王兵锋一道,已然断做两节!
元俌拼死一搏狼狈躲闪,眼角处鲜血长流!而断剑方始落地,发出铮然大响!
“主人!”阿奴牵制夏王元曦,至使其功败垂成,而后疾速上前搀扶元俌。夏王一击不中,暗暗摇头:“可惜!可惜!”
“幸亏夏贼手中的是夷山剑!若是鬼神,方才一击我已人头落地!”元俌骇然,手持断剑警惕注视!阿奴惊恐,将左手宝剑射去:“主人接剑!”
元俌接住宝剑,旋即以暗器手法将断剑射去!夏王冷笑,一剑崩飞断剑:“再来!”
二番剧斗立时展开。
而三人却未为注意到元曦怀中一团锦绣红气寻机蹈轨,在元俌与阿奴身旁渐渐结成一个密文!
“这女子好精湛的武功!”元曦眼中爆射冷华,剑招再变,似有火羽冲天,元俌、阿奴但觉灼面生痛,不住倒退,身后便是土崖,元曦持剑圆转如意,杀意沸腾,冷喝一声:“今日汝二人便即葬身此处罢!”
元俌提气猛攻,又是一阵轰然悲鸣,手中剑再断!他满目愤怒道:“依仗神兵的卑鄙之徒!”
“卑下者自见其邪,堂堂者自视其明!当日龙都中吾便该将汝击杀!留到今日当真是祸胎!”元曦持剑猛攻,运起河洛奇剑,‘夷山剑’上五行俱全,化作一气,耀目生白!元俌一咬牙,从袖中取出‘图册’,一时间山河大亮,天日无华!
“这邪物能夺天地造化,窃万民生机,当真可怖,定要毁了它!”元曦惊骇震恐,剑气俨如黑洞,轰向那‘册籍’!
元俌心中不甘,掌中爆射璀璨光华:“潜龙欲静而不可得!悲夫!”
“不可!”阿奴侧身扑在元俌身前,本欲奋力推爱人远去,忽而腹肚一痛,头晕目眩,竟昏在他怀中!
“阿奴!”元俌大惊之下只得抱住阿奴,不由得进退失据,挣扎之下收起那‘图册’!元曦运起十成功力,剑到二人身前间不逾寸,忽而重瞳圆睁,看到太初一元真水在那女子腹肚之中,竟渐渐有了胎息,更有一个‘同心结’链接在阿奴与元俌二人心间,顿时方寸大乱,手腕一搅,身形旋转从旁略过,立在土堆之旁,回首凝视元俌,悲愤之下亦带三分悯然、三分祝福。
‘夷山剑’上雄浑剑气刹那消散!
“幸好收势及时,若我这一剑下去,岂不造了孽!”元曦冷然,不知是喜是忧,伸手从怀中取出那姻缘绳,苦叹:“吕祖老师词我这至宝一来,可说是渡人无数,想不到今日竟以这般姿态为之!”
元俌眼前显出一股红光,喜庆吉祥,化作一法咒链接在他与阿奴心间,然他惊魂未定,全无所见,只凝息屏气,关注夏王攻势!阿奴早已昏阙在其怀中,远处无数百姓手持农具鼓噪奔来相助:“恩公!”
“恩公,我等来助你!”
“元俌,这姑娘真心相待,汝好自为之吧!”夏王叹息一声,伸手拾取黄土抹在面上自污,身后耒耜、铁犁已然砸来,他看也不看,回身一脚踩在诸般事物之上,再借力一纵便跃上树梢,几个起落后不见踪影!
“夏大哥,为何不让我二人上前相助?”仇风摇头叹息。
“大哥,今日放了那奸贼,来日必有防备,再他杀千难万难!”仇云愤愤然不平。夏九州与两兄弟在树巅纵越,叹息道:“我一人杀他,最多跛一足,断一臂,瞽一目,若咱三人其上,那奸贼死前定鱼死网破!说不得,还要连累数十万百姓陪葬!”
“大哥,我们且去寻车马,回洛阳吧,客栈中众豪杰都在等您!”仇风侧头问他,夏九州微笑摇头:“不坐车,亦不乘马!”
“那如何入城?”仇云大奇。
这边,元俌凝视三人夏王身影,仍旧心有余悸。
“恩公!您和这位兄弟无恙便好!”
里长老高带领族人围在二人身周,元俌暗叹侥幸,笑道:“无妨,想是我二人得罪了朝中要员,那些贼人竟派刺客来暗杀我主仆二人。当真是图穷匕见!”
老高怒道:“怕他什么!恩公为我们百姓主持公道,我们合村护送恩公回洛阳便是!”
众百姓义愤填膺,群情激昂。
阿奴此时悠悠转醒:“主人。”
“你醒了!”元俌仔细打量她,亦看到三分端倪,喜悦道:“莫非……不知今番可损了身子。”
阿奴见众人围观,忙立好身子,羞涩道:“主人,我们快些回去吧!”
元俌相劝再三,村中众人说什么也不退让,当下选了十余个精壮青年跟随在元俌身旁,护送二人。
“主人,夏王刚刚为何不用……”阿奴低声相询,元俌侧目细看众村人,而后使以眼色传音道:“那奸贼之剑技乃天地至凶之术,便是以人仙功力发动亦有伤天和,若以之行凶,每用一次便即微损寿元,他损了些也不打紧,可心疼他那夫人。”元俌说罢,满脸鄙夷。
阿奴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主人心中,不知是那至宝要紧些,还是人家要紧些……夏王心中,纵然万里江山亦及不上他爱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