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姬魂魄被逐出府衙,茫然不知去向,飘过一条街,熙熙攘攘的鬼魄接踵而过。
两旁的房屋十分齐整,集市摊位上琳琅满目,各种的生活用具,女子首饰,男子配饰,文房四宝等应有尽有。
一个经营乐器的店铺里,琴声悠悠,彰显着阴间的温馨安宁。
若不是头上阴沉地没有阳光的天空,茹姬一定会怀疑自己尚在人间。
她看着周围来去的魂魄,有着优雅的步伐,便试着迈步,果真轻松而自如。
她行至一老婆子的摊前,看着大小的生活器具,试着开口问:“,大婶,你们这里要吃饭吗?”
老婆子的脸上皱纹都笑开了:“姑娘,你是新来的鬼吧,住久了都知道,这里不比阳间差,什么都一样的。”
旁边一对遛弯的夫妻停下,看着茹姬。
那男人一双犀利的眼光几乎要把茹姬看穿:“你是杀了人的恶鬼,怎么逃过判官大人审判的?”
“我没有杀人!”茹姬看着周围一道道不善的眼光,高声申辩。
“没杀人怎么还带着血光?这里的居民都是上一世的清白百姓,以后不会容你定居。”
摆摊的老婆子瞅着茹姬清亮亮的眼睛,不像凶恶之人,便道:“地正大人,这姑娘看着面善,怕是沾染了污浊,有冤情的。”
“大姐!”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鬼群中钻了出来。玉姬小脸惨白,手中包袱还有点点陈旧血迹。
于是,周边的鬼刷的一下闪开了,这是个有呼吸的活人,阳气太盛。
“真大胆!你这活人怎敢到这里来?”那个怀疑茹姬的男子惊讶不已。
“玉姬?”茹姬更是惊诧,她抱住小妹,身上有温度,有呼吸,确实活着。便道:“对不起,她是我妹妹,大概不小心闯进来了,我就带她去衙门见官。”
说完拉着玉姬就跑,等跑到转角无人处,才问:“你是怎么到得这里,这是死人待的地方啊。”
玉姬精致的五官,脏兮兮的小脸带着泪痕,哽声道:“姐,这是哪里啊,死人?姐,你死了吗?”
她小手摸着大姐的的脸,是冰冰的,嘴里也没气息,‘哇’地大哭起来。
茹姬心疼的搂着她哄着:“玉儿,不怕,你不是见到姐了吗,姐在这儿,你不用怕的。”
她用手拂去玉姬的眼泪:“玉儿,别哭,告诉姐你是怎么来的,出了什么事?”
玉姬抽咽着断断续续说了自己那日的经历。
那日水生倒地后,现场一片混乱,小玉姬爬下台子就被挡在人群外。
她不知里面发生什么,就看见那个绣球滚了过来,她刚才看到,好看的姐夫就是抱了它才出事的,便捡起来。也不知爹爹在哪儿,更不知给谁。提着它原地兜了一圈,才想起往府里跑。
刚跑没几步,有个凶巴巴的男人要来抢,她提着球转着弯的躲,却被那人提着衣领往小胡同里去了。
那男人力气好大,掐着她的脖子往死里整。
幸好一道白影掠过,卷起那人狠狠摔到地上。玉姬就觉得喉咙一松,口里吸进了一口阴冷的风。她看清救她的人是水生那熟悉的模样,却是身影很模糊。
水生回头看着玉姬,那眼神无奈又期盼:“小玉儿,把球收好,告诉你姐,我在地府等她。”
眼看着俊俏姐夫飘然而去,玉姬跑着追着,却发现自己被姐夫拖曳的阴风卷了起来,她鬼叫了一声,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了,就到了这里,可姐夫不见了,手里就剩一个包袱包着的绣球。要不是碰到茹姬,她快被吓死了。
茹姬仰头悲戚:“李郎,你是否还以为是我害了你,我们相识于墙头秋千下,相约于花前月明时,视俗规如粪土,山海盟誓。我投缳追你于地下,怎会害你!”
玉姬拍拍大姐手背:“姐,我知道是谁害了姐夫。”
她蹲下,打开层层包裹,露出绣球:“我试过,这球里有机关。”
说着小手在绣球摸索着:“这里有几处是开口,里面藏有暗器,开关是它。”
她一拉绣球长穗子,球四周膨出了许多刀刃,竟是锋利无比。
茹姬拉着长穗子试了几次,泪水涟涟,那日就是自己拉着穗子扔出去,因为她觉得这样才能扔的高,扔的远。
李郎的命脉就是被此球斩断,何人如此恨他,竟下这种死手。
一黑一白两个鬼差嗅着阳气找了过来:“你这小丫头,怎么来的这里?跟我们走吧,否则要被大人追究我们失职的。”
“我不走,是姐夫带我来的,他不是我姐杀的,是有人做的这个。”
玉姬把绣球交给鬼差。
“哎!这不就是马面要找的那个球吗,是凶案的凶器,正好,你们姐俩跟我们去见大人。”
悟失皱眉看着案上的绣球,又看看堂下的茹姬,心想,这小娘子也是点背,那背后设计此局的人是一箭双雕。
他用手敲敲桌案:“赵茹姬,可认得这绣球,招亲那日是你亲手把球抛给李家世子,才导致他当场惨死,你可认罪?”
“大人,小女是刚刚得知这绣球是杀人凶器,并不曾有害李郎之心。此事定是有人借我手杀人。小女是冤枉的。”
“招亲绣球的刺绣,理应是你来绣。你可有证据证明这绣球不是出自你手?若无证据,你就会被打入五殿阎罗十八层地狱,受百年分身之苦,不得轮回。来人!”
悟失声色俱厉,一拍桌案,
“等一下!”内堂有人出声,施施然走出一个身影,是水生。
水生领了路引并未前往醴城,他心里只憋着一句话想问茹姬。方才是悟失让他在后堂听审。
水生对着悟失一礼,不满道:“大人,茹姬是弱女子,举证何其艰难,怎能草率判定有罪?”
悟失不语,心里一乐,早知你小子恨是假的,还装无情。
水生转身看向茹姬,那眼里含着的恨意不是假的,但里面深藏的还有不可置信的希冀。
“李郎,”
茹姬含泪的眸,让水生记起那些柔情岁月的过往,他垂眸,唇角露出一丝冷意:
“我魂魄滞留在此,就是想见你一面。三年真情相待,我从未怀疑过你,我要你亲口回答我,害我的是不是你?”
“不是,”茹姬并未有丝毫的迟疑,眼里的真诚一览无余。
水生脸色有了一丝温和:“茹姬!”
茹姬上前一步:“李郎与奴家早已立誓,奴家投缳相随,怎会违誓,”
她又转向悟失:“大人刚说过让奴家自证,我可以。”
她站在桌案边,仔细看着绣球上的刺绣图,又翻过绣穗:“大人,绣球图案是我绣的,绣穗也是我打的,但缝合的人不是我,那人定是在缝合时设计了刀刃关卡,还把我打的绣穗结毁坏了一处,修补时不是我的手法,在我闺房里有我亲手打过的不少丝络,可以为证。”
水生一把搂过茹姬:“茹姬,抱歉。”
茹姬又重新投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两人却是没有丝毫温度,没有心跳,没有兰馨之气。
“李郎,该道歉的是奴家,没有赵府招亲,你也不会致死。”
悟失点头,叫过一旁的马面:“你去人间调查的如何,讲一讲吧。”
“是,大人,经查证,是赵府第二房姨娘苏娥伙同李府大公子李水正合伙作案。绣球最后是赵府针织女工贾秀经手,他们一起联手杀害了李氏家族的世子。除了绣球,其他证人证物都已齐备。”
水生和茹姬一愣,难以相信这凶手竟是各自的亲人。
悟失道:“我在任三年,这种案子不少。茹姬,你父一心要你招赘,这赵家以后就是你夫妻做主,有人不想让你如愿,一箭双雕也除去你。李家更是明目张胆,水生是嫡世子,却不是长子,你那提了正位的继母却时时惦着家主继承人位子,这就是你的悲剧。”
悟失让马面再去趟人间,把绣球交割给骊城府衙好结了此案。
然后把外面的玉姬叫来:“你小小年纪也被牵连进这桩案子,如今案情大白,你姐已殁,你也算见了她一面,这里不能久待,速回阳间去吧。”
玉姬不甘的看着姐姐姐夫,才几日的变故,三人阴阳相隔。
“姐姐,姐夫!玉儿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她在茹姬和水生身前抱了抱,恋恋不舍的跟着马面走了。
“悟失伯父,茹姬知道这地府有留住的鬼魂,且都是清白良善之人,我与李郎今生不遂,也不愿来世沦为路人,就让我们,”
她看看身旁的水生:“与奴家做一对阴间夫妻可好?”
水生微笑:“如你所愿,也是我所愿。”
悟失道:“就如你们所愿,人间一世,风刀霜剑,容不下你们,就在这阴间好好过吧。”
又是一个春日,如水墨画一样的天空,扬起一缕叮咚的琴声,琴声越过弱水河边,滋润着对面一片盛开的彼岸花。
彼岸花开此去经年,是谁说花叶终生不见?
茹姬画里的彼岸花,自己是花,李郎做叶。
李郎指下的琴,茹姬是弦,李郎做歌,
相伴了一个百年,又一个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