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知己英雄救美(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六集
小万历用力从张师傅怀中挣了出来,探头向院门口望去,那里除了一个腰带已是空空荡荡,登时眼眶便红了,哭喊着“别走,大伴别走”,发了疯似的追了出去,张居正扔下教科书紧跑几步,在院门口一把牵住了小万历的手,慢慢蹲下身,一板一眼地说道,“世子,听师傅的话,咱们现在是读书知理的人了,有些事今天可能做不到,明天就会做到,师傅的话你听明白了吗?”指望一个五岁的孩子读书知理,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有些事今天可能做不到,明天就会做到”,张师傅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张居正虽然兼着兵部的差事,但被道长指定为裕王的日侍讲官,几乎每天都在裕王府里泡着,一会儿教裕王、一会儿教万历,教完了书免不得还要为李妃提供点情绪价值,整日里忙的是不亦乐乎,哪还有精力去管兵部和朝堂里的事。
裕王的三位老师,除了张居正,其它两位都进了内阁,只剩张师傅一人,仍全心全意地坚守在教育岗位上,只能说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少了丝竹之乱耳,再无案牍之劳行,张居正这回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甚至比冯保还更进一步,除了小万历,连李妃也被他顺手拿下了,在裕王眼皮子底下,硬是来了一招母子通吃,端的是艺高人胆大。小万历似懂非懂地盯着张师傅,委屈地问道,“师傅,你在兵部管兵嘛”,张居正回了句,“是,臣在兵部管兵”,小万历突然变了脸,用手指着刚才陈洪跪过的地方,大声嚷道,“替我杀了这个人”。都说伴君如伴虎,陈公公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估计连道长自己也没想到,陈洪这厮不但敢收裕王的玉佩,还能把李妃、万历全给逼哭,等于一天之内,把大明朝的三位皇帝全给得罪了个遍,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只能感叹一句,在作死的道路上,陈洪与海老爷,堪称是大明朝的卧龙凤雏。
五岁幼童竟让大声嚷嚷着要杀人,也不知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只能说张师傅这几年教的书,怕是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张居正闻言虎躯一震、菊花一紧,只觉得一道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怔怔地盯着小万历看了片刻,急忙将右手食指举到嘴边,低声盯住了句“世子慎言”,说罢又做贼心虚地抬头,瞟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太监,拉着小万历走回院中,捡起地上的教科书,换了副若无其事地表情,大声问道,“刚才世子说了什么,你们都听见了嘛”。那几个太监急忙跪到在地,异口同声地答道,“奴婢们什么也没有听见”,张居正眼中闪着寒光,一本正经地说道,“没听见便是你们的福分”。裕王府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只怕用不了一时三刻,小万历的童言无忌,便会传到道长的耳朵里,只不过道长向来信奉斯巴达式的育儿理念,能教出一个成天喊打喊杀,瞪眼就宰活人的孙子,其实也不错,至少要比他那个生性懦弱的爹要强不少吧。
这边厢裕王府事了,那边厢徐阁老捧着几份票拟,面色凝重地走进了内阁值房,几位阁老还有赵贞吉急忙起身相迎,看了看徐阶阴沉的脸色,众人也是低头不语,默默地又坐了回去。众人在座位上枯等了半晌,见徐阶沉吟着不说话,沉不住气的高拱,微微鞠躬,小心翼翼地问道,“阁老,皇上没让司礼监披红”,徐阶抬了抬眼皮,讳莫如深地看了眼高拱,只是长吁了一口气,仍是一言不发,高拱见徐阁老这幅模样,心中一沉,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有些着急地催道,“徐相,京里、京外百官欠俸,北边、南边战事军需,还有好几个省份的灾荒流民,可都急等着用这笔钱呐。到底批了,还是没批,总得有句话呀”。凡事都有个上下轻重缓急,徐阶面见道长的时候,是先提的360万两战事军需,然后提的270万两百官欠俸,最后才提拿给灾荒流民的500万两;到了高拱嘴里,先提的是百官欠俸,然后是战事军需,最后才是灾荒流民,看似差别不大,其实是暗藏玄机。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便是高拱这般,明知道战事军需比百官欠俸重要,可就因为自己管着吏部的差事,所以硬要把百官欠俸排在首位,如果这次抄家不是抄出了1300万两,而是只抄出了300万两,按照高拱的排序,那也该先付了官员的工资,剩下的钱再拿去冲做军费,至于钱够不够花,南北战事能不能打赢,只要敌军还没打进北京城,那就不关人家高拱的事。
徐阶自然听出了高拱的弦外之音,实话实说,除了京城里那几个清水衙门,京内、京外,那么多官员,谁不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百姓吃百姓,这就叫击鼓卖糖各干各行;除了像海老爷那样的异类,谁还没点生财的野路子,大明朝能有几个官员,是真靠朝廷俸禄过日子的,所以说百官欠俸,欠也就欠了,省下这几百万两银子,不说接济百姓,就是拿去给道长修万寿宫也是好的。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南北战事频仍,
国事已经颓唐至此,高拱还一门心思地想着,给不差钱儿的官员们补发工资,这清流的执政能力,也真的是让人拍案叫绝。徐阶不动声色地瞟了高拱一眼,满脸惆怅地说道,“吏部各官的欠俸,兵部所拟的军饷,还有遭灾和征税过重省份,返还百姓赋税的奏呈,都批了红”。
高拱望着徐阶这幅愁眉不展的样子,仔细推敲着话中的深意,一下子便明白了症结所在,急忙开口问道,“工部给皇上修殿的票拟,还有户部拨给宫里用款的票拟,没有批红?”徐阶眼中划过一抹忧虑,微微颔首,轻轻叹了声,“是呀”。高拱明知故问道,“皇上嫌给宫里拨的款少了”,实话实说,抄家统共抄了1300万两,这群没良心的清流,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把钱都分了,最后只给道长留了200万两,连个零头都不够,真不是道长嫌拨款少,而是这群清流的手太特么黑了。徐阶没有答话,只是有些嗔怪地白了高拱一眼,似乎是嫌他话说的太过直白,旁边正襟危坐的李春芳接过了话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两项没批红,前面三项批的红也等于没批”。李春芳说了句实在话,这1300万两银子,得先喂饱了道长,剩下的才能轮到别人再去分,众人闻言也都是各自沉默不语,道长想要多分钱,别人就只能少分钱,一共就这么点预算,这钱到底该从哪里出,究竟是该砍兵部、吏部还是户的预算,谁也不肯开口表态。
身为户部尚书的赵贞吉,斜着眼觑着高拱,心里骂着MMP,听高大人这口风,百官欠俸排第一、战事军需排第二、灾荒流民排最末,合着高拱这厮,就是想剜户部的肉,去补道长的疮。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鬼知道户部拨的这500万两银子,能有多少发到灾民、流民手里,多少官员眼巴巴地盼着这笔钱呢,谁敢动赵贞吉手里的蛋糕,理学之臣就要跟他拼命。僵持了片刻之后,赵贞吉率先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徐阶,阴阳怪气地问道,“请问师相,是不是有其它原因,比方那个海瑞在六必居妄议圣意,引起了皇上不悦?”赵贞吉与高拱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一直可以追溯到三年前的浙江大案,等赵巡抚变成了户部尚书,这俩人更是势如水火,明里、暗里斗个不停。高拱故意把海瑞调去户部,掺沙子还在其次,根本就是为了让海老爷去恶心赵贞吉的,赵尚书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如今是旧恨未消又添新仇,表面是在骂海瑞妄议圣意,实际是在喷高拱胡搞瞎搞。
道长不给工部的票拟披红,谁都知道是因为分的钱太少,唯有赵尚书揣着明白装糊涂,使了一手移花接木、避重就轻,硬说是因为海瑞在六必居妄议圣意,惹怒了道长导致的,按照赵贞吉的逻辑,道长不披红是被海老爷气的,海老爷又是被吏部调进京的,高拱正好管着吏部,所以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最后该算在高拱和吏部头上,要砍也该先砍吏部的预算才对。这里插一嘴题外话,当初张居正在内阁混了这么久,也没见他对着徐阶喊过一句“师相”,可见这当师兄的,除了要心黑手狠之外,最关键的就是要嘴甜。赵贞吉一开口便要引战,徐阶见状急忙出言阻止,刚说了声“不要妄自揣测”,话音未落便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说到底还是拨给宫里的款确实太少了,父亲,能否让儿子把昨天的话说完”,说话的正是徐阶的长子徐璠,是道长钦点的工部侍郎,跟当初的严世蕃一样,专门负责给道长修宫观的。
讲道理,许他海瑞在六必居妄议圣意,就该许人家赵贞吉在内阁妄自揣测,徐阁老你总不能只让百姓点灯,不让州官放火吧。这徐璠也是,道长为什么不给工部的票拟披红,高拱说道长是嫌钱给的少,赵贞吉说是被那海瑞给气的,徐公子你仔细品品,赵贞吉是你爹徒弟,高拱是你爹的对头,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该向着谁说话,自己心里没点哔数嘛。实在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话,怎么能张嘴就替高拱说话呢,你瞧把你爹给气的,脸都黑成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