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城有个叫赵蔺的漕运官员,三房妻妾,未有一子,只生了五个女儿。
长女筎姬,次女玉姬是嫡女,余下三人是妾室所生。
最糟糕的,是有一个方士云游至此,说赵蔺命中无子。他信不信的心里也膈应,竟是无心再纳妾。
长女筎姬已年方二九,不是找不到婆家,而是被父亲耽搁了。
赵蔺疼爱长女,茹姬又生的貌美,且诗书学问也是骊城世家千金里的佼佼者。
所以,茹姬及笄时,赵蔺就打了个招赘的主意,且非长女莫属。就这样挑了三年也没合适的,一直到了茹姬十八岁,已经不能再耽搁。
抛绣球是早年民间的一项择婚习俗,无奈的赵蔺便广发告示,要为女择婿。不论穷富,有家世根底,人品好就可以。
都知道赵家要招赘,家世尊贵的子弟也不愿意,愿意的又歪瓜裂枣。
赵蔺哪里知道,自己女儿早就有了心上人。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茹姬与李家公子李水生就是这样的一幕。
水生长的眉清目秀,俏生生地一小郎君。他世家嫡子,偏又生性风 流。这事,不但李家不同意,赵蔺也不同意。
赵府后花园树木掩映的假山下。
茹姬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的揪着手里那方绣花手帕,拧成了一股绳。
“大姐,大姐!”小妹玉姬蹭的跳下假山的石台:“他来了。”
谁?当然是李家郎君。茹姬心神一荡,昨日她就用李家的信鸽给他带了信。
玉姬今年才十一岁,小小年纪对李家郎君已是青睐,借着大姐的由头时不时的促成他们相见,乐此不疲。
“去,回你屋子,不许看。”
小玉姬可不听话,每次都是偷偷躲在一旁看的,那么好看的郎君,傻子才不看。
时值暮春,落红一片,溪水载着清清浅浅的残花顺流而下,连茹姬都觉得心情不虞。
她撤回追随流水的目光,看向水生。肤如玉,眸如星,那风流不羁的形容,早就在他们第一次见到时就钉在了少女心里。
“李郎,本想着我俩已经无缘,奴家就老死闺阁,与李郎作对露水夫妻。哪里想到爹爹不死心,竟逼我绣球抛姻缘,我若不从是不孝,我若从了此后与李郎便如路人。”
水生一笑:“绣球招亲,我去就可,哪里能让妹妹失望呢。”
“当真?”
“君子一诺,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这就是山盟海誓么?茹姬眼眸湿润,心里已认定了生生世世。
春夏之交,万物竞芼,萌动的青春,让赵府墙外新扎的绣楼台子前,挤满目光炯炯的少年郎。
里面不乏家贫的儒生,世家不得宠的庶子,还有落寞家族的子弟,每个人都是跃跃欲试想得到这份出路。
茹姬看的眼花缭乱,寻了很久,才发现躲在台子一角落的水生。
这位风流倜傥的心上人在一众抢绣球的人中最是出挑,却是躲在一边怕被熟人看到。
时辰到了,茹姬俯身将手里的绣球一扔,抛向上空。这是高抛,方向就是水生的一侧,虽砸不到心上人,却也给他了充分地余地来接。
绣球升起时,水生那一身白衣飘拂而过,竟是稳稳接住了。
绣球被水生抱在胸前,落向地面。
出人意外的是,球从他手中掉落了,身子也不受控制的跌了下来,倒在地上,随即鲜血沿着前胸脖颈泊伯流出。
在场的人都愣了,许久才有人高呼出事了,有人跑去附近的医官叫大夫。
赵蔺呆如木鸡,头大如斗。身边的茹姬跳下台子,他也一把没抓住。这才后知后觉地让赵家家丁围了台下人等,忙着请医救治。
此事很明显,绣球是自家的,扔球的是女儿,接球的是李家世子,弄不好他这官也做到头了。
天意也不可怜赵蔺。那水生倒地后,就没剩几口气,一身白衣半身染血。
茹姬也忘了自己是未出阁的娘子,扑到血泊中的水生身上。见他胸口和颈部有很深的血洞,她拿手帕去堵,用双手去捂,哪里堵得住,吓得直哭。
水生强撑着最后口气:“为何?这样?”
茹姬哽塞:“不是我。”
水生璨如星辰的双眸已经失去光彩,再也吸不进半口气,挣扎一下,呼出了最后一口气,那眼还是睁着的。
“李郎!”茹姬悲呼一声,俯身扒开他的口,就往里吹气,似乎不相信刚才还生机勃勃的这样个人怎会就突然没了。
周围的人也被这小娘子的大胆震惊了,竟没人上前。直到李府的人和大夫同时赶到,茹姬才被拉开。
大夫当场就宣布水生已经死亡。
当然,呼天抢地的李家人报官了。
赵蔺被羁押,赵府人等被分别拘在府里,随时接受府衙的人审讯。
茹姬回了闺房就没出来,等衙差来提时,发现一根白绫吊死了此案的关键人赵茹姬。并且此案的凶器,五彩绣球不翼而飞,现场当时混乱不堪,没人想起那个罪魁祸首,等想起来时,就找不到了,一起找不到的还有赵大人家嫡次女玉姬。
一场绣球案让婚事变成了丧事。
话说那投缳而死的茹姬姑娘,一缕香魂缥缈在地府,被地府的黑白无常引至一处,竟是如阳间官衙一样的所在。
进了大堂,茹姬低头跪了,这是阴曹地府,自己是间接害死李郎的凶手,还不知受何种惩罚。
“姑娘,你可是姓赵,名茹姬?”
“是。”茹姬回答。
“赵茹姬,你投缳而死,可是自愿,还是有冤情?”
茹姬凄然:“李郎因我而死,李家怎会放过,家父入狱,我们毕竟欠了一条命,我就陪李郎于地下赎罪。”
“荒唐,此事若不是你所为,何罪之有。你自毁阳寿,是逆天而行,要去地狱服刑七七四十九天,方可进入轮回殿。”
这时,一旁的牛头马面伏在阎罗判官耳边说了一通。
这判官皱眉:“怎得这般复杂,赵茹姬,你抬起头来。”
茹姬抬头,正对上那判官,花甲的年岁,花白发须,儒雅中透着威严。那相貌令茹姬一愣,这不是早已故去的原骊城府尹悟失大人么。
“悟伯父,我是茹儿,你不认识小女了吗?”
悟失与赵蔺同城为官,一个是地方父母官,一个是朝廷漕运地方使节,难说不相互提携,熟的很。
“咳,咳,”悟失尴尬了,他也知道茹姬意思,可那李氏家族也是一方贵族,都不好惹。
“嗯,是这样,阴阳两界从不干扰,阴间也是各负其责,我只是这郦城地方的小官,不可徇私的。”最后一句提高音量,显然是说给门外的下属听的。
“茹姬,看你这貌相也不是大恶之人,等查清这件公案,本衙恕你无罪,既然你摈弃阳寿,那就等案子一了,自去轮回殿转世去吧。”
“悟伯,不,判官大人,小女自绝,是为了再见李郎一面,不想喝那孟婆汤转生。”
“哦!那你不凑巧了,前日李水生已经领了路引,当日便到鬼都醴城去了。他身份高贵,听说他有个舅舅在醴城中元地宫任职,你们赵家怕是难测了。”
“放心,你已不在阳间,这里还是我说了算,等事一了,你就转世去吧。”
悟失说完,怕茹姬再纠缠,一挥袍袖,茹姬便被一阵风卷出了大堂,最后只听到判官大人一句:“你等着吧,时机到了,我会叫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