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人长长喘叹了口气,道:
“这女郎莫非是仙子,怎么不肯吃饭。”
另外一人大声接口道:
“饭乃烟火之食,仙子那有吃饭的?”
又听一人哈哈大笑道:
“仙子也喝酒,你这酒鬼快去敬她一杯啊!”
这些人口不择言,肆意叫嚣,全然不知礼数,朱云震微有怒意,举目望去,但见俱是庄稼人,庄稼人粗鲁庸俗,就算有气,也发作不得了。
只听门外一个洪亮却又带稚音的人叫喊道:
“让开!让开!你们在瞧些什么?俺大宝也得瞧一瞧。”
朱云震循声望去,但见门口早已挤满了人,这时那人已向两侧退去,须臾就挑着一服担子挤了进来。
那人身高八尺,肌坟骨大,穿一身油黑短裤,长得浓眉大眼,海口狮鼻,望去好似半截铁塔,单手推动,那人群竟像墙壁一般,急向两侧倒了下去。
他肩上那付担子,一头挂着一个酒瓮,酒瓮少说也可装上六十斤陈年老酒,但他好似没事儿一般,挤进人群,那酒幌也不幌一下,朱云震凝目而视,不觉瞧得呆了。
店伙急急奔来,冲着自称“大宝”的人吼道:
“宝儿,你来干么?”
大宝道:
“瞧热闹!”
举目四望,那酒担子仍未放下。
店伙连连挥手,道:
“回去!回去!这里没什么好瞧的。”
大宝见到雯儿,忽然裂嘴,怪叫道:
“嗨!这娘们儿真棒!”
店伙又急又恼,大吼道:
“宝儿,滚出去,别在这里胡闹。”
大宝两眼一瞪,道:
“你叫俺什么?”
店伙跺脚道:
“宝儿,你……”
“你”字刚出口,大宝已经冲了过来,宏声道:
“揍你,宝儿是你叫的?”
举拳一挥,却未击下,偌大的拳头如果击下,不吐血也得带
伤。店伙吓得连连后退,颤声道:
“你……你……告你大爷去。”
低头猛冲,似要夺门而去。
大宝似乎十分畏惧那位“大爷”,举步挡住去路,嘻嘻一笑道:“俺没有揍你,急个什么劲儿?”
他这么一说,店内顿时哄起一阵大笑,朱云震也自忍俊不禁,暗暗忖道:这人傻头傻脑,怕是个二愣子。
雯儿忽然向大宝身边走去,含笑道:
“喂!大宝,你那罐子里装些什么?”
大宝注目道:
“女儿红。”
雯儿又问道:
“什么是女儿红啊?”
大宝浓眉一皱,道:
“酒嘛!这也不懂,你跟俺一样笨。”
雯儿微笑道:
“能喝吗?”
大宝道:
“当然能喝。”
雯儿回顾朱云震,道:
“云哥哥,我想喝,咱们向他买一点好吗?”
朱云震尚未开口,那大宝已自喊道:
“什么?你向我买酒?”
惊慌失措,转身奔去,就像遇上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耳闻衣袂之声,身形微闪;雯儿挡住去路,道:
“不要走啊!我只买一半。”
大宝一证,转身又逃,嘴里嘶叫道:
“不卖不卖,要买你去汤山问俺大爷……”
话犹未毕,只见雯儿又在前,吓得连连却步,转身再逃,雯儿好似下定决心,非要买他的酒,如影附形般,始终挡住他的去路,这样转来转去,约莫过了盏热茶光景,两人乃是不肯歇足。
这时,那些庄稼人早已悄悄溜走,他们眼见雯儿“飞”来“飞”去,认为雯儿不是仙子,也是鬼狐,哪敢再呆下去。
原先,朱云震认为大宝是个二愣子,倒有意喊住雯儿,叫她不要追,但稍后看法大变,竟自全神贯注在那大宝身上,话都忘了说了。
原来大宝个虽大,脚下也并不敏捷,但闪避于桌椅之间,却是进退有致,毫无撞零乱之象,连那肩上的担子,竟也沉稳如山,不见幌荡。
这现象殊不寻常,朱云震身上肩着万斤重担,又明知天侯宫的属下,散居金陵,当下警惕之心大增,微一沉思,随即大声道:“雯妹,此人藏私,出手攻他。”
雯儿高声道:
“好”!
双手一挥,长袖飞舞,真朝大宝腰眼拂去。
大宝但觉人影闪动,雯儿那双衣袖已经卷到,当下“嗨”的一声惊呼,连忙身躯一转,急急朝一侧跃去。
雯儿嘻嘻一笑,道:
“你别走啊!”
笑声中,娇躯微闪,跟踪而上,双袖倏翻,露出一对洁白柔荑,皓腕轻舒,左右抓去。
这一招变化无穷,大宝刚想闪避,但觉左肩一紧,肘弯已被雯儿抓住。
朱云震见雯儿轻易抓住大宝,不觉更为诧异,双眉轻蹙,暗暗忖道:似真还假,此人好像不会武技,究意是怎么回事?
大宝肘弯被捉,顿时怪叫道:
“好啊!你要打架?俺揍你。”身躯一蹲,放下担子,右拳一挥,就往雯儿肩窝捣去。
雯儿举重若戏,抬臂一送,大宝铁塔似的身子,像只纸鸢,直向朱云震面前飞去,接着听她娇声道:
“云哥哥接住,我要喝酒了。”
朱云震接住大宝,雯儿已经端着酒瓮,揭去泥封,坐在桌边,舀了一碗酒,悠闲地喝了起来。
大宝见状,顿时脸色发白,竭力挣扎,大叫道:
“惨了!惨了!”
眼眶一红,泪珠竟已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