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个日夜,白昭说我太虚弱才会睡这么久。他挂满胡茬的脸实在令人难过,我伸手摸摸他的脸,挤出一抹笑。
“孩子呢?可否找了奶娘?抱来给我瞧瞧。”我满心期待,竟没察觉到他眼中的悲伤。
“孩子……”他犹豫不决,语气变得哽咽,似是忍着极大的痛。
我突然觉得头有些懵,心中突生不好的感觉,一把抓住他的手,“孩子怎么了?”
白昭反握住我,隐忍道:“孩子生下来便没了气息……”
如果说父亲的死对我来说如同晴天霹雳的话,那孩子的离开就好像被野兽硬生生将心掏走了一般,撕心裂肺不能形容,悲痛欲绝也不能形容,那感觉,与自己死了没什么分别。
我哭的不能自已,世间万物与我无关,只剩下眼泪和震耳欲聋的我自己的哭喊声。任凭白昭惊慌失措地用力抱着,或者心疼地吻着我的眉,或者柔声细语地安慰,无用。
后来许是太累了,我渐渐安静下来,死了般的安静。再后来,天亮了。我放空的眼中渐渐有了画面,是白昭泪流满面憔悴的侧颜,孩子没了,他怎会不难过……
“孩子还会回来的,我们这么爱他,他才舍不得投身别家呢。”白昭沙哑地安慰,轻抚我憔悴的脸。
我闭上眼未回话。
“灵儿,别这样……你这样不言不语,我心好慌。”白昭下巴摩挲着我的额,用力将我抱紧。
我仍旧不语,因为生怕一开口泪水又会泛滥。他叹口气仍拥着我,心疼又无奈。
一日,两日,一个月,两个月,我以身试法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诠释的彻彻底底。白昭除了叹气便是皱眉,无计可施。并非不困,而是每每睡着总会梦见那个可怜的孩儿,他撕心裂肺地喊娘,可怜巴巴地求我救他。实在是窒息般心疼,再也不敢入梦。
张宁儿同往常一样端着汤药进来,我看着那碗满是名贵补品的汤,实在不愿沾一口。
“王妃多少喝些吧,能补一点一点,您这身子实在虚的厉害。”张宁儿柔柔地说道,并将汤匙送到我嘴边。
我张开嘴,木讷地喝了一口。
“这是最后一剂,喝完,就好了。”张宁儿语调怪怪的,脸上挂着别样的笑。
这笑,让人不寒而栗。
我看着她含笑的眼,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冒失任人差遣的小丫头了,她满心城府,暗中潜伏了这么久,不仅用慢性毒药将魏罗漪喂死,现在又再用同样的方法将我毒死。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才是最致命的武器!
“是你……”我突然释然。
她看了我许久,优雅笑道:“可惜,你的聪明救不了你了。”
“为何算计我……”我与她从无冤仇,何以令她这般大费周章置我于死地?
“是啊,为何呢?”张宁儿故作思忖,随后淡淡道:“许是与生俱来的厌恶吧。”
“厌恶到,必须要我死吗?”我吃惊到语顿。不争不抢的寄灵,竟随意便能令人厌恶到非要杀之后快的地步!何其哀哉?
她镇定地放下汤碗回道:“如果我不姓张,可能会放过你。可惜。”
张……张,太后?
我恍然大悟:“你是张氏母族之人?”
“太后是我亲姑母。”似是对我的吃惊感到满足,她得意道:“还有一事,看在你是将死之人的份上我也说与你听,张毅槐,是我兄长。”
张太后安插在白昭身边的人根本不是魏罗漪,是张宁儿!
魏罗漪被光明正大送至白昭眼前,他必定日夜提防。可张宁儿不同,她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女,不会有谁会怀疑到她头上。
“白昭刚到胤都那日遇到的刺客是张毅槐对吗?”想来当时他是要杀了白昭的,却意外地看见了我,才有所顾忌未出手。
“不仅是那一次,是每一次。”我已是待宰羔羊,她自然可以毫不避讳地说出来。她就这么无所顾忌地盯着我,无能为力的我。
然樱唇轻启,轻轻抛出一个惊天炸雷,她说:“就连你爹,也是死于我兄长箭下。”
“我爹?呵呵……他杀了我爹……”我笑,笑得泪流满面。
人的一生,非要这么凄苦悲痛吗?他与我朝夕相处六年,他杀我爹的时候可有想起那六年相伴?
“可怜你还将魏罗漪视为杀父仇人,她那种优柔寡断的废物怎会那般本事?”张宁儿娇嗔道。
是她,她利用魏罗漪与张毅槐勾结,再将罪名都扣在魏罗漪头上!是她。
“所以孩子……”每每提及孩子,心都会扯得生疼,因过分激动,干裂的唇突然被扯得生疼。
张宁儿收笑,双眸阴沉地看着我,慢条斯理道:“每日的补汤中,放了当门子。”
我看着她,身子不住地颤抖,为我那何其无辜的孩儿。一个刚过二八芳年的少女,怎会想出这样狠毒的法子?!我从来只当她是个未经人事的丫头,却从未想过她会这般狠毒!是我大意!
胸口炸裂般疼痛难忍,腥甜感来袭,血毫无防备地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