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乔森声称无需他遵循这些繁文缛节，乔易棠还是一作揖道：“恭喜师父重伤痊愈。”
此刻他又恢复微微仰首才能对上乔森双眸的姿态，眼前男人端坐轮椅那段日子不减半分强势，而今正立在身前更让人压力倍增。
“近来可好？你不到天尊阁去，为师只好来探望一下你。”
乔森放眼环顾四周，视线落在告示板时，眉头微微皱起，“多给自己些休息的时间，太过操劳不利于你恢复。”
他应一声“好”，男人身后逐步行近的身影却让他的笑容蓦然消失。
“已经好些日子了，也不曾了解一下你的身体，真是说来惭愧。”乔森搂着他的肩膀回到房中，“为师原先命人去寻温尔，可他兴许在忙未在得觉门中，只好让风潇来替你看看。”
乔易棠扯着嘴角于来人互相招呼过，便落座案后伸出手来。一旁的乔森面露忧色紧盯他二人不放，他看不透师父到底在思虑什么，心中却有些忐忑。
这个时辰思轩塾还未完课，定是找不到温尔的。天尊向来不管课堂事宜，不知道也是正常，但学子怎可能不与他说明白？
只怕师父是根本没打算去寻温尔。
风潇神色渐趋凝重，他的心情亦随之紧张。昨日饮毕最后一杯药，今晨又来不及去添上，只怕会露了马脚。
“禀天尊，相较于乔门主刚回山那时，如今他的情况稳定许多，但……”
像是不确定自己的诊断，风潇再一次把上他的脉搏，良久才道：“灵脉不见起色，似——似枯竭一般无了生气。”
乔易棠是大大松一口气，惟见乔森脸色一变，风潇匆匆起身行礼，“是属下医术不精，还得靠温门主布阵查探，方知真章。”
“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风潇离了场，乔森一拂衣袖忿然作色，“傲满真是不知轻重，本尊必须惩责他一番。”
“师父息怒，傲门主是尊重我这个对手——”
“不仁之人，就无需为他辩驳了。”
乔森冷哼一声，乔易棠不再多言，而方才的不安与紧张，貌似只是因心虚作祟。
“重新安排时间，从明天开始，每日未时正来天尊阁练武。”
接下这不容抗拒的命令，乔易棠将乔森送出妙觉门，转头看见偏室门口的唐翊冒出一半头来窥探情况，无奈一笑。
“你啊你，天尊来了胆敢不出来。”
唐翊怯怯地一挠脑袋，他亦只能叹息道：“有我在，不用怕，下次一定要请安。”
“对不起门主，弟子记住了。”唐翊呢喃细语，忽而一顿，“剩下这两年多的时间，您是不是就不天天回来吃晚饭了呀？”
“嗯……应该吧。”乔易棠匆匆回到案前提笔重拟排期，也抽不出空抬头瞧少年一眼，“妙觉门交给你打理了。”
“您这话说的，怎么像是要我接替这个位置一般。”唐翊扁了扁嘴，“好羡慕天尊，我也想吃您做的饭。”
乔易棠手上动作不停，只弯了眉眼，“来日有机会给你做。”
唐翊喜不自胜地替他研墨，未几，一道熟悉的身影渐渐行近，在门边犹豫会儿，还是行礼进了屋。
墨翎掩好门，才搬来一张椅子坐到二人跟前，“弟子听闻傲门主被罚跪香，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丹鼎派戒规有三，轻者跪香，次为迁离，重则处死。但在真正受到惩罚前，每人皆有三次机会自诲，若仍不改过，便再无宽恕可言。
乔易棠手中毛笔在纸上晕了一圈黑墨，是唐翊慌忙替他挪开手来，他才恍然回神，“事关傲门主声誉，不作过多猜测。”
可他的确没想到师父如此说一不二，堂堂一门之主被罚跪香，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传了开来，难免连学子也看傲满笑话。
只是师父满心为他好，不知傲满心中是否有底，将来再遇上，对他的怨怒许会更甚。
“恕弟子多言一句，大家似乎都在怀疑天尊是为您出气……”
“也难怪，除非门主背叛门派，否则能称之过错的，惟有伤人了。”乔易棠摇摇头，“不能说是出气，应称以儆效尤。”
“所以傲门主就是故意的！”唐翊激动不已，“性质恶劣，天尊都直接降罚了，他没得抵赖。”
“既然这样就该直接驱逐，留这样的门主在山，岂不误人子弟？”
乔易棠听见两人一唱一和，急忙制止，“不可置喙天尊的决定，而且若是上升到逐离的地步，只怕不服我的人对我更是不满。”
觉得他是靠关系坐上门主之位的人，迄今仍不在少数。天尊为他撑腰，喜他之人的眼中是师徒情深，恶他之徒则不齿他仗势欺人。
幸好新来的学子，皆选择站在他这方。虽当中唐翊、墨翎和木香没日没夜的赞不绝口功劳不小，至少他还是靠自己让别人心悦诚服了。
晚膳过后，温尔忽而匆匆进屋，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腕查探着。他不解地将视线往上移去，见男人面如土色，不由骇然。
“怎、怎么了？”
温尔没回话，绕到后方，掌心聚灵覆上他背脊，良久才舒一口气。
“唐翊来寻我，说今日风潇替你检查过，发现你灵脉有损。”
他了然于心，乐得不行，却深感欣慰，“这孩子太上心了。”
“他真的很喜欢你，我门中不少子弟天天听他和你的新门生变着样夸你，都想来妙觉门体验一下生活。”
温尔轻揺扇子，半响从袖中掏出玉瓶搁在案上，沉了声问道，“为何风潇会来？”
“是天尊让他来的，可能……学子没有与他讲清楚你今晨要授学。”
“这样吗？”温尔眼神一暗，“但不知天尊究竟真的误认为傲满害你如此，抑或他是借机另有所图。”
乔易棠认真思考过温尔的话，突然胆寒不已。
天尊对他百般呵护，倘若将来他拒绝了为他铺设的道路，届时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唾弃与谩骂中，更是沧海一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