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男子若黏起人,能将女子比得渣儿都不剩。白昭这厮,恨不得将我绑在身上。体察民情要带上我,勘察景宁城地形要带上我,调查城中商户产业还要带上我。从不过问我愿不愿意,当然若不是越来越懒惰,我还是愿意的。
很快,整座景宁城都知晓梁王殿下用情专一,宠妻成瘾,夫妻恩爱羡煞世人。
“你决定了?”白昭的笑,是久违了的轻松。
“嗯。”我点头,“让她做吧,我也累了。”
白昭拿起印戳,加盖在一张任命书上。
我已无过多精力管理内府,与白昭一番商议后,决定在家奴中选出一名掌事,暂管内府杂事。
张宁儿是所有家奴中最出色的一个,自魏罗漪死后,她性格大变,由不知深浅的小丫头蜕变成沉稳内敛的干练女子,再不似从前。
给她一个职务,也算是我对从前之事的释怀。往事随风,再无纠葛。
白昭将所有事务扔给青龙,寸步不离陪着我。可怜一介武夫青龙,竟沦落到握笔提字的地步。
张宁儿事无巨细,将内府打理的十分有序,对我日常照料更是不用说,三餐荤素搭配得当,每日还专门熬一碗参汤。既不会营养过剩又不会让腹中孩儿挨饿。从前对她不了解,以为她只是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而今看见她细腻的一面,对她有了极大改观。
白昭与我终于过上从前心驰神往的日子。没有皇室纷争,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明枪暗箭。随性随心,无欲无求。
只等他来。
两月后,他如期而至。
起初只是隐约觉得小腹胀痛,没过多久便愈发难忍,再后来干脆疼到死去活来。白昭始终在床边守着,看着我汗如雨下的脸,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稳婆委婉地请他移步却被他骂得哆哆嗦嗦再也不敢多言,一屋子人来来回回忙得不可开交,却好像与我无关。
疼到无法言说,疼到筋疲力尽。疼了三个日夜,却始终没等来那个想要了我命的孩儿。全身抽不出一丝力气,看不清白昭悲伤又焦急的脸,听不见他一声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
眼前若隐若现一个画面。画面有个倾城女子躺在床上,惨白的一张脸上挂着一抹释然的笑,她拼尽全力伸手,想抚摸身旁老妇手中抱着的婴儿,听着婴儿响亮的哭声,疲惫又满足。床上淌满鲜血,床下还有一双漂亮的挂着血迹的绣花鞋。然后她闭上了眼,嘴角仍带着笑。
“娘……”我脱口而出,眼泪也似洪水决堤。
这女子,是我娘……为了生下我她丢了自己的命,我和她的命运轨迹竟如此相同。我也要死了吗?不是说将死之人会看见已故的至亲来接自己么?却为何不见我爹?
我再也使不出力气,任凭周遭乱哄哄地呼喊,好似与我无关。只觉耳中嗡嗡作响,眼前朦朦胧胧。
“王妃,快点用力!小公子拼尽全力要与您相见,您一定不能放弃!”
“灵儿……灵儿……我在这陪着你,你看看我,你要努力……”白昭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唤我。
“娘……我好疼……”我充耳不闻他的呼唤,只一遍一遍喊着娘。
她当时的绝望无助,她想活却无能为力的遗憾,她爱而不得的孩子,她所有所有临死前的挣扎,我感受得淋漓尽致。
这便是为人母吗?白昭不停轻抚我攥紧的拳头,试图令我轻松些。无计可施的无力感竟让他急出了热泪。而我,汗珠一颗一颗,湿透枕头。
“娘!啊!”最后这声娘,几乎是如同鬼哭狼嚎般凄厉的惨叫!
孩子啊,他终于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