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确实如此,聂冰洋得知暗卫带来的消息,全解昨日之烦闷,下次了早朝换了常服,便又去了揽月阁。
七月自小生长乡野、不识文断字更不会女红,每日闲散地待在揽月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也着实无聊。
七月想找点事做,既不想去恨槐殇,也不想揣摩聂冰洋心意。恰逢这揽月阁原是华裳居所,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于是她便进入书阁,铺上白宣,执起毛笔,准备画画打发无趣。
可事实上,七月根本不会,娟白的纸上,被她胡乱涂抹,七月想起在御书房时看见聂冰洋的画,那画笔仿佛能了解人的心意,那画中之人竟和自己长得如此贴切。
可这笔到了自己手上怎就不听使唤?本是想作画以解烦闷,又不想得令自己更加烦闷,七月想着便把笔放到了案上。
恰逢此时聂冰洋已进来,见七月正把画笔放于案上,好奇之心使聂冰洋想要一探究竟,于是两大步便迈了进来,七月见聂冰洋进来,忙要把画团起以防被耻笑,谁知聂冰洋却先她一步把画夺到手里。
聂冰洋展开那已被团皱得宣纸,见画作虽然拙劣,但隐约看得出是一条河流和一处房屋,便问道:“你画得是哪?”
七月叹了口气答道:“堂庭山。”
聂冰洋拿起毛笔,在左上角写了三个字——堂庭山。
七月猜问:“你写的可是堂庭山?”
聂冰洋点了点头,言道:“当日在芙城之时,曾许诺要教你写字,不如就从这三字学起。”
七月拿过画笔,照猫画虎描了起来,字虽写得歪歪扭扭,但到底是写出了堂庭山三字。
聂冰洋本想握住七月之手教其写字,又怕自己冒犯了七月,于是便站在一旁多加指点。
写了两次后,七月便将这三字记了下来,眼神再次流连于画卷,
聂冰洋何等聪明,一猜画中之处无外乎两种可能:其一为何槐殇在一起的地方;其二便为七月的家乡。
于是便试探性地问道:“画中之地可是你的家乡?”
七月点了点头,目光自始至终都未离开画中之景,喃喃自语道:“堂庭山山美水美,可惜我画不出它的风采!”
“这有何难?你还有我!”聂冰洋信誓旦旦地说道。
“还有你?”七月终于将目光转到聂冰洋身上。
“呵!”聂冰洋赧然一笑,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把堂庭山之景画出来!”
“可你又没去过堂庭山!”
“这好办!没去过去便是了!明日我们便可启程去堂庭山!”
“明日?”七月不可置信地看向聂冰洋。
“正是!”
“可你是一国之君,岂能说走就走?”
“有齐王替我打理朝中事务,我可安心!”
“如此便好!你随我回堂庭山我虽欣喜,但却不想你因我耽误国事!”
“在我心里,你若开心便重于万千国事!”聂冰洋心想,但聂冰洋自是不会将如此露骨之话对七月讲,而是说道:“你应知晓我中蜀乃东洲最强,我若不攻他国,自是无人敢滋扰中蜀!平时之事亦各州县之事,齐王可以完全处理妥当!”
“那便好!”七月答道。
“既如此,我便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所需之物,明日便启程!”聂冰洋说着,便离开了揽月阁,他不知道他们此行堂庭山,他和七月之间的距离会不会再近一些,他只知道,凡是她想的,她要的,他都要为她达到。
中蜀蓉城离堂庭山千里之远,七月和蜀皇行了月余方才赶到。
七月下了撵轿,走到河畔,站在那片山水之下,仰望蓝天,儿时的记忆不断涌现。
如今已进十一月,西辽的气候不比中蜀,水面已结了层薄薄的冰碴,聂冰洋见七月穿着甚少,微微发抖,便把自己的狐皮大氅解下来,披在了七月的身上。
狐皮大氅的包裹,瞬时抵御了寒气,七月紧了紧身,低头望去,却见自己所披的正是件通体雪白的狐皮,心里不由一惊,便问道:“这是狐皮?”
“嗯,这是燕北此前进贡得北极狐皮,最是保暖!”
“我不穿狐皮。”七月说着,解开了大氅的带子,将大氅放到聂冰洋手上。
聂冰洋完全不知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又惹得七月发了脾气。
其实七月看见这白色白狐皮,不禁想起了槐殇,她倒不是担心槐殇的安危,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记起他。
可身边的万事万物,一个不经意间总是能勾起她的回忆。
七月沿着河岸行走,聂冰洋手捧着大氅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明明有狐皮大氅御寒,可七月不穿,那自己便一同与她受寒。
还是李措机灵,见七月宁可自己手冷,也不穿狐皮,忙说道:“依我看,七月姑娘是对这白狐起了恻隐之心。幸好还备下了两件羊绒大氅,奴婢这就取来。”
李措说着,将蜀皇手中之物接下,返回车中取回保暖之物呈交到七月手中,果然,这一次七月没有拒绝,而是披在了身上。
蜀皇和李措相视一笑,暗暗赞赏还是李措老道。
七月沿着河行走,沿河几百米都极为平坦,全然不似曾有坟墓在这里,“或许真如槐殇说的那样,娘亲的尸体早已被分食。”
七月越不想记起槐殇,可还是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了槐殇。
聂冰洋见七月久久地立于河岸旁不声不响,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曾经的一些过往!”七月说着转身,向木屋走去。
聂冰洋只听七月说这里是她的家乡,他又岂能知晓这里才是槐殇和七月的纠葛的开始。但即便他知晓,以他对七月之心,若她想来,恐怕他也会成全。
木屋里除了尽是尘土,一切照旧,甚至七月娘亲炒的那锅糊菜已变成了粉末尘埃。七月的目光深深锁在这屋里每一个物件上,因为这里的一切有她过往十三年的记忆。
聂冰洋看在眼里,知道七月不忍离去,于是说道:“七月,我们既回到这里,不如将能带的东西都带回去,睹物思人,也是对你娘亲的念想!”
七月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众护卫便开始收拾能带走之物。
只是如今月上枝头,堂庭山又山路难行,自是不会连夜赶路。况且蓉城离堂庭山千里之遥,若不住上几日便走,便委实失去了回来的意义。
可七月一直来和养母孤苦相依,屋中也只有一铺土炕,聂冰洋见此,忙说道:“七月,你和那两个丫头住屋里,我让护卫搭好营帐宿在外面!你若有事,唤我便可!”
七月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聂冰洋的善解人意,有时让七月反而心疼。
若他能让槐殇那样霸道一些,自己便会斩钉截铁地拒绝他,可他如今这样,反而让七月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当日随聂冰洋回了中蜀皇宫,况且聂冰洋已为自己撵走了各宫嫔妃,若自己仍旧没个态度的待在他身边,于他而言,终究不好!
这一夜,待在这个她成长了十三年的地方,七月反而睡得一点不好,娘亲好像就在外面对她说:“七月,该忘的必须要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