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尾随女子可不是啥好做派,小心我报官啊!”
“那这位娘子,据我所知您这腿脚功夫可是委实厉害的。今日这是在想哪家小郎君,被人尾随了竟都不知?”
听到这话寤歌脸上的笑容算是彻底裂开了,她朝屋面上的那人望去,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姬焱,你该不会是真喝醉了吧?”
“我没醉!”
话音刚落,眼见着他的身子就往一旁偏去,寤歌吓得半死,连忙飞身上去一把将他扶住。
“……就是头有点晕!”姬焱朝她笑了笑,脸上一片红晕。
“你这是喝了多少?”
“不多,你看,还有呢!”酒水摇晃发出清脆的激荡声。
寤歌看了身边人一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还以为这人多轻松镇定了,原来刚刚都是装的。
喝酒壮胆?
也亏这人想得出。
“还能走不?”寤歌将手收了回来,双手抱胸,任那人在那东倒西歪。
“当然。”
“那你就快跟上”,话音未落她人已在屋檐下,“不是要谈话吗?那就找个正经谈话的地方。你这幅模样,我担心一会儿你一头栽死!”
姬焱甩了甩脑袋,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喂,酒要不?”他大声朝前面那人喊了声。
那人没回头,只是右手招了招,其意思不言而喻。
酒坛离手,破空而去,皓腕一揽,美酒入喉。
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端的是潇洒豪迈。
“你真准备在屋顶上孵窝了?快点跟上!”美酒佳酿,寤歌畅快地舒了口气,继而转身朝姬焱催促道。
姬焱负手而下,冷风一吹,这脑袋是更清醒了。
得,这酒是白喝了!
*
楼台亭阁,曲水兰亭,两人终于寻了一沿江边上的凉亭坐了下来。
明明都准备要坦白,但这正儿八经地面对着面,一时间两人都羞了口。
“要不你……”
“要不你……”
“我……”
“我……”
这会儿两人倒是出乎意料地默契。
寤歌双眼一闭,动作粗鲁地将酒水朝自己口中灌去,显然也是抱着将自己灌醉再直抒心意的想法。
她双眼随即睁开,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上战场的是我,我顶替了我哥的身份。”寤歌说完,还打了个酒嗝,将这话的严肃程度一下就打了折。
“我知道。”姬焱看了她一眼,承认的也甚是干脆。
“但你父亲的事真不是我做的,是邹野那臭小子干的。我最多就是一开始想要包庇他……”说到这寤歌有些心虚,连忙为自己找补回来,“但我后来有想过补救的,我一直在暗地里收集姬相无罪的资料来着。”
这回姬焱没有立即出声,他停顿了好久才呐呐地说了一句,“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将我父亲被诬陷的证据交给我的。
“什么?”寤歌疑惑地抬头,神色开始不清明起来,显然酒精开始上头了。
这姬焱带的是什么酒?她怎么喝这么点就头晕呢?
姬焱双拳不禁紧握,连带着衣袍都皱在了一起,显然是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
“百日霍乱那件事……我亦有参与。”中途虽有停顿,但这句话还是被他说了出来。
一声脆响,酒坛被人摔落在地,水花四溅,连带着手上也不小心沾上了酒水。
“哦!这样啊!”寤歌语气看起来平静,其实五脏六腑都慌乱起来。
“但我知道我父亲之死与你无关,一切谋划我本是冲着邹野那人去的。我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何变故,为何是你被推出来顶罪?”
“哦!这样啊!”寤歌长呼了口气,不知何时她的掌心竟然都沁出了汗。
明明两声一模一样的回答,但语气、情绪却是完全不同。
原来在她的内心深处,是这么的怕与眼前之人为敌。
“寤歌!”
“嗯?”
姬焱再次开口时双手已然附了上来,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手上的污渍一一地拭去,神情是那么地虔诚。
“我们此生真的就无缘了吗?”
寤歌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将手掌挣脱开,她头颅低垂,有眼泪滴在了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上。
“好了,不说了……”姬焱连忙错开话题,眼泪滚烫,灼的他内心难受。
可下一瞬寤歌却是突然将头抬了起来,脸蛋红彤彤的,眼神迷离,明显是醉了。
“……可是你父亲死了,钱大哥也死了,我哥亦因为那件事失踪了。我不知道,姬焱,我真不知道!”
埋藏在心底的话终究是借着酒劲全盘托出,“我悔婚,我间接地害死了你父亲,我对不起你、更是对不起你父亲。所以姬单、蹇馨在府里为难我时我默不作声,因为我愧疚。
我本以为我对你只会有愧疚,可你雨夜行刺时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挡在我的面前?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需要你救!
黑云寨之行,你明明刚入朝复职,为什么就会被朝廷委以重任?还有,以你的聪慧,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黑云寨形势复杂,可你为什么偏偏还要孤身闯入营寨?是因为我对不对?是因为我在寨中,你既担心我的安危,又怕朝廷大举进攻时意外发现我的踪迹。
招安,不过是你临时之举对不对?
姬焱,你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不是?”
“我……”面对一连串的质问,姬焱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你别回答!”寤歌连忙用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巴,显然是害怕对方的答案。
“你别回答!……我怕你一回答……我就要做出错误的决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的……不然就是对不起你爹,对不起我哥,对不起钱大哥了!”她语气明显凌乱起来。
越说越大声,越说情绪越崩溃,到最后干脆是嚎啕大哭起来。
“好,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姬焱一把将寤歌抱在了怀里,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但到底是怕弄疼了怀中人,最终手掌张开,轻声拍打着,一下又一下的,像是在哄着孩童入睡,“你喝醉了,等醒了一切都会忘了!”
姬焱将怀中那人的碎发拨开,眼底里满是温柔,“我自诩聪慧,其实你才是最为通透之人。看透一切阴谋诡计,却仍以一颗赤诚之心对待世人。寤歌,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敢走啊?”
不知何时他的眼眶已然通红。
“别走!别走!”寤歌像是听到了他的话一样,双手突然抱紧,嘴里嗫嚅个不停。
“行!我不走!不走!”
*
旭日东升,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寤歌头疼欲裂,边捶着脑袋边挣扎着站了起来。
腿脚不稳,还一下就碰到了床脚,疼得她龇牙咧嘴起来。
她望了望这陌生的房间,隔了许久总算是反应过来她这是搬新家了。
不过,她昨日不是在和姬焱说话吗?
两人说了什么?好像是两人互相坦白了身份,她告诉了他,她是上战场的‘江华’。他告诉了她,他有参与百日霍乱事件。
再然后了?姬焱好像问了她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问了什么呢?
“你可终于醒了,你说说你,明知道刚搬新家,家里有一堆事要忙活。你倒好,和姬家那小子跑出去喝酒了?”
房间门突然被推开,钱大娘抱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想来是听到房间里的声响了。
“来,把这碗醒酒汤喝了。”
钱大娘说完就抱起一床被褥准备出去,显然是想着趁阳光明媚,去去被子的湿气。
“钱姨,姬焱呢?”醒酒汤一饮而尽,寤歌才算是想起正事来。
“他啊?昨晚将你送回来就走了。这小子,最近估计有得忙咯!”
“什么意思?”寤歌连忙问道。
“你不知道?丘孜派了使臣来我大兴贺朝啊!”
“你说什么?”这消息是彻底让寤歌脑子清醒了。
丘孜贺朝?
开甚玩笑?丘孜可是有二三十年不曾同别国外交了。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应该说全黎城百姓都是这么认为的。”钱大娘一边拍打着棉被,一边回头对寤歌说道:“丘孜善蛊,我到是想知道,是他们的蛊术厉害,还是我的医术厉害?”
寤歌对这些自然不感兴趣,她在乎的是,丘孜使臣来访,会不会对姬焱造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