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府相伴月华的日子让王进学有些乐不思蜀了,老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对王小子越看越喜欢,李府上下也是很有默契的把这位王公子,当做新姑爷看待,个个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笑脸盈盈,跟月华两个出双入对双宿双栖羡煞旁人,每次出门皆是前呼后拥,其实就算没有那些煞风景的随从,王进学他们依旧是焦点,这样青春跟美好的人儿,在江城很久没见到的说,上一次见到还是那位教书的大先生留洋回来的时节,毕竟新鲜的个体总能搅动沉寂的整体,这双璧人所过之处无不引来瞩目议论和调笑,都知道老李这回真的找到乘龙快婿了,毕竟女子当街挽着男子的胳膊是有失体统的事情,老李能放任他们出来自然就是在昭告江城的父老乡亲了,江城内外游览一通,甚至栖凤山也没放过,诗情画意的时候也过去了,形影不离成了新的主题。
这一天月华跟王进学手拉手走进偏厅,看到老李已经落座,王进学赶紧把手放开了,恭敬的喊了一声伯父安康,月华娇嗔的撞了王进学一下表达不满,然后甜甜的喊了一声父亲吃饭,没吃一会李忠进来回事,老李饶有兴致要听,一般的小事李忠可不会在吃饭的时候说,果然李忠答有人来找进学少爷仿佛有急事,王进学也是一脸纳闷,缓缓起身告少陪,李忠带着会客厅去见,月华这里心神不宁还被老李敲打了几句“你这些日子可是玩疯了,他就离开这么一会都不许,爹爹平时教你的慎独自处的道理都忘了”月华吐了吐舌头便继续吃饭了,王进学很快便失魂落魄的回转这间偏厅,不待月华询问,老李便先开口“进学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有心事,方便跟我说说吗”王进学仿佛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机械的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来交到老李手上,老李展开信纸“进学吾儿:汝父身染急症,甚危,速速回家。。。落款一个兰字”看完信件问道“这兰是?”王进学呆呆的回道“我母亲的字号”老李顺手把信递给月华开口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王进学此时的眼神才恢复神采“父亲病重为子者当床前尽孝,如若我父得神灵庇佑得以康健,便马上跟父亲商议迎娶月华的事宜,若父亲病体沉疴天不假年撒手人寰,那就只能先办丧事,丧事闭执掌家业还需一段时日,少则三月多则半年,绝不辜负月华对我的一片真心”老李就吃这一套似的,听完这些慷慨激昂的言辞恨不得跟王进学拜把子,月华也已经沉浸在那句迎娶里无法自拔,定好了章程那就不用耽搁,当天下午王公子就带着来送信的家丁回转省城去了,当然离别时分,自然少不了依依惜别洒泪分开的戏码,虽说只是李府少了一个人,可没有小情侣的处处留情忽然就有了庭院寂寂深几许的味道。
时间过得飞快,一天到一周再到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再半年过去了,王进学一去便没有一点声响,期间老李派人到王家拜访过,门都没让进,说是什么没见识想来攀高枝的乡下人家,哪有女儿家一方登门要迎娶的,面皮都不要的人家怎么入王家的门,硬是把登门拜访的李家人羞臊的无地自容,灰溜溜的回了江城,老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气的把茶碗摔碎好几个,大骂自己瞎了眼没看出王进学这小子的狼心狗肺,后来为了月华就又打发人去省城打听王家近况,情况倒是属实,邻居们都说确实王老爷病重的消息时有传出,好像棺材都订好了,整个王家都是死气沉沉的,王家人深入简出不跟旁的交流,上门的没有一个进的去,都被各种理由打发了,消息传回来月华更加担心师兄的境况,不是老李拦着早就冲到省城找人了。
月华每日忧心忡忡眼见得消瘦枯萎,老李更是唉声叹气脾气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成了一个人见人躲的怪老头,李忠也是谨小慎微的伺候着,就是这样也没让老李称心“你总在我面前晃什么,府里不用管了?店里没事了吗”李忠满脸委屈“府里人都是多少年的老人了,规矩都懂得,店里面李童照顾的很好”老李愣了一下没说出什么来“过来摆棋陪我杀几盘,我才不会让你在府里吃干饭”李忠知道老李现在担心自己闺女,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顺着他呗,两个人也不墨迹,随即在棋盘上厮杀起来,或许只有下棋才能让老李暂时忘却烦恼,两人正下的酣畅淋漓一个家丁前来回报,说是有王家的消息,老李赶紧仔细听,听完回话只气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自从王进学没了音讯,老李便派他本家一个小侄子留在省城,不打听到王家的消息不准回来,这次是带着确凿消息才回到李府,王家一直府门紧闭旁人不得入,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挂出了卖宅子的告示,大门敞着等着买主进去参观,小侄子随着众人进去看看,好在王家还有好些下人留下,套套近乎聊起来王家的事,原来王家收到风声,说是省城要打仗,不是那种小打小闹而是全国性质的大动乱,到时候生意没得做不说,能不能留下活命都不一定,俗话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王,王老爷在番邦外国有一门亲戚,便通信商量着举家迁走,怕的是节外生枝被有心人使坏,这才闭门谢客谎称做丧事,实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法,到这会子王家不知已经到哪个国家了,而且是不打算再回来,不然怎么会张罗着要把祖宅都要卖掉,老李听完仿佛一下被抽走所以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这会连骂王家的力气都没有,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怎么跟月华说这件事,李忠把回事的人拉到一边,交代几句不能外传,给了一笔钱打发到乡下买房子置地去了,偌大厅堂只留下老李跟李忠主仆二人悲戚不已,虽然心中乍痛却无法言语一二。
老李摆手让李忠坐下,李忠跟老李对面而坐,老李声音嘶哑语调低沉“老伙计,你说怎么办”李忠直说“长痛不如短痛”老李知道李忠说得对,老李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还是忍不住吐槽“好狠的心呐你,不是你亲生的闺女不心疼是吧”李忠眼中热泪滚滚险些要滴下来,老李哪里不知道李忠从小看着月华长大,那是打心底疼爱这个丫头,李忠也知道老李的意思,老李不是在骂李忠,他是在责怪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当初没有更妥当的处理王进学跟月华的事情,事到如今只能看着月华受苦伤心,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就这样默默无言的坐到晚上,老李看着天色不早,日头由黄转红映的满天红霞甚是好看,指使李忠准备晚饭并且要通知小姐,让她别忘记平日里教授的礼仪规矩,还有就是王进学那小子有消息了,晚饭时节会告诉她。
李忠答应一声便下去准备,老李看着西山日薄倦鸟归林,红彤彤的太阳没了白日里炙人的温度,只能一点一点沉没进天边,没有小半圆、没了一半、没了一大半、只剩一条红色的边,最后完全归入黑暗,许是看久了未曾眨眼,老李布满沟壑的脸上早就老泪纵横湿透了胸口的围衫,很快李忠来回事,晚饭已经准备停当,小姐也在等着了,请老爷用膳,老李说是知道了李忠才进门搀起老李,老李把脸上摩挲干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挺直自己的腰背,甩开李忠的搀扶,大步朝着偏厅走去。
月华今天还是素净的模样,但是眼神不似之前般的神采奕奕,愣柯柯的坐着紧盯眼前的碗筷发呆,老李满脸喜气进来“哈哈,月华早来了,”月华起身问好,老李赶紧招呼月华坐下“我看看都做什么好吃的啦,芙蓉虾、锦绣鱼柳、炝小油,还有百合莲子羹,都是月华爱吃的,李忠还是用心的”李忠陪着笑跟着点头附和,月华挤出一个微笑,把老李说出名字的这些菜挨个吃了一口,最后盛了半碗羹汤拿勺子送到嘴里细细咀嚼下咽,每次咽下都看得出月华整个脖颈都在用力将食物越过喉咙,刚刚三口就已经脸色见红额头冒出许多虚汗,老李看的心如刀绞,再也装不出喜悦了,满脸都是心疼“好闺女,不想吃就不吃了哈”月华这才停下动作取出绣帕擦擦嘴“他。。。?”老李跟李忠对望一眼“孩子,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姓王那小子没什么了不起,爹爹一定能给你知道更好的”月华轻轻嗯了一声“那他到底怎么了?”知道避不过去“月华,王进学他们家全家都搬到国外去了,现在连祖宅都卖了,怕是再也不得见,你。。。”月华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什么波动,只是重新拿起了勺子舀一勺百合莲子细细嚼着,老李还要说什么被李忠拦了一下,月华低头一口接一口吃着,眼泪一滴接着一滴顺着脸颊落到碗里,啪嗒啪嗒啪嗒。。。苦泪和着羹汤被月华都吃进了肚子里,老李抹了一把脸“好孩子,想哭就哭出声来,你别这样忍着,憋坏身子煎汤喝药咱们调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把爹爹的命要了,月华?月华?”
月华小脸惨白,眼中尽是泪水“父亲说他什么时候来娶我?”老李一愣,有些着急月华的精神状况“他走了,去外国过日子,全家都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好孩子你可别吓爹爹,听到了吗,娶你不能够了,月华”“噢”说完这个噢字,李月华眼睛一翻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李忠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月华,大叫来人请大夫,老李猛地站起又一下跌坐在凳子上,脑袋里发晕眼前一片漆黑,李忠心急如焚又喊着老爷。
老李缓了一会,站起身来出偏厅差人去请大夫,李忠把月华抱起来送回闺房,老李也折返回来,主仆俩焦急的等着医生,不大一会大夫过来诊脉问事,脸色逐渐凝重深沉,随即开始写药单子,交到李忠手里的时候却是有好几张,每一张下边还写着药铺的名字,特别吩咐多派几个人,一人带一张方子去一家,快去快回!李忠虽然不明白可是也照办着去做,老李这边赶紧着询问病情,大夫回事“李爷不必担心,小姐只是平日里胃口不佳,气血亏损而已,眼下化开些糖水服下就能有所好转,好生调养不会有问题的,你若是放心不下,老夫就在您府上多叨扰一会,等小姐服下药醒来,李爷您看可好?”老李哪有推辞连声说好,只是眼睛一直看着月华,直到两碗糖水下肚脸色红润起来,老李才稍稍放心。
来的先生咳嗽一声清嗓子,老李这才意识到失礼,先生来这么久一杯茶也没给喝,又想想这女孩子的闺房也不是讲话的地方,叮嘱丫鬟好生照顾,将先生引到正厅看茶。刚刚落座茶水就端上来,先生喝下一口直夸好茶“李爷府上就是有好东西”“先生取笑了”夸奖一番先生忽然话题一转“敢问李爷,小姐可有婚配吖”老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未曾婚配”先生又接着说“那可以心意所属之人吖”此话一出老李正视起来,就算月华跟王进学的事情早就成了江城的风言风语,此时也不能承认“先生何出此言吖”先生摆手推脱说自己的女儿也跟月华小姐般年岁,十分理解为人父爱女的心情,因为自己总为自家闺女婚事发愁所以有此一问,老李不置可否,但是对眼前的先生也是细细打量起来,瘦削的脸面三绺胡须,一双大眼睛精光闪闪,身上只是一件老旧的长衫,脚上的布鞋看起来也穿了不少时日,先生不管老李的变化自顾自的又问起来“不知李爷心中可有乘龙快婿的人选吖”老李皱眉“小女尚年幼想我多留几年”等着他问下一个问题,果然就来了“像月华小姐这样天生丽质的佳人,必然是追求者甚多,李爷难道一个也没见过?”
老李有些生气但是又不好发作,眼前的家伙怎么看都不是孟浪之人,怎么尽说些没有分寸的话,为医者一字不提病疾却句句不离月华,这可是太失礼数,老李刻意释放些不善的意思,先生也不恼,只是乐呵呵的喝茶,边喝边夸丝毫不见外,直到李忠风尘仆仆闯进来,在茶几上将买来的一堆药都摆好,才问出心中疑问“先生,这些都是安神清心的药材,虽然方子不同但是功效没有区别,您为什么要买来这么些”先生听完好奇道“李管家还知晓用药行效的事?”“不瞒先生说,我小时候在生药铺里做过三年学徒,天资愚笨摸不准脉象,才被坐堂大夫赶了出来”先生点点头“买这么多,我也是用不上的,只是要其中的几味罢了,正好你帮我听听这些药材都什么功效”说着话唱起药名来“白术、黄芩、生地、续断、女贞子、旱莲草。。。”李忠在心中思索半刻双眼瞪大嘴唇颤抖,刚要问出来就被先生摆手制止了,随即深深的点了几下头,然后就转身摆弄起药材来。
李忠呆立当场,老李自然发觉他的不对劲,心中焦急便叫李忠问是怎么回事,李忠不敢隐瞒在老李耳边细细说了几句,老李听完一口淤血喷出老远,直接不省人事了,到底老李听到了什么惊骇的事咱们单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