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员外的结发妻子李氏,一直怀不上孩子。于是,周员外便又娶了小妾孙氏。成婚十天后,听说谢公庄观音庙菩萨开光,便与孙氏去那里上香。
观音庙离周员外府上有三十里路,中间要穿过一片树林。就在这人烟稀少的树林里,周员外一行遭遇了劫匪。
劫匪共有五六人,个个蒙面持刀,他们不仅抢光了周员外随身所带的钱财,最后竟将孙氏也一并劫走了。临去还威胁员外,说他若敢报官,便血洗周府。
周员外吓得只打哆嗦,哪敢违抗。回家一连好几天,还失魂落魄,缓不过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那天晚上,子时刚过,周府的管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来者竟是孙氏。
孙氏看起来好端端的,衣衫整齐,面色红润。周员外不觉好奇,问她怎么回来了?孙氏说是绑匪把她装在麻袋里,送她到了门外。员外又问她那日被劫后所发生之事。孙氏回想片刻,一一具答。
据孙氏讲,那日她一被捉,便有人绑了她的手,蒙了她的眼,又被塞了嘴巴,装进一大麻袋中。接着,两个男人便抬起孙氏,开始往前走。
约摸行了一个时辰,孙氏便听到“吱吱”的开门声,很快,孙氏被人从麻袋里抬了出来,扔在床上。随后,她的戒指,项链,手镯便全被取走,只剩一枚铜簪子,由于不值钱,没有被拿走。
就这样,孙氏在那小房间里,被关了一个月。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不是男的,就是女的。
周员外听后,挠着头皮问,“他们既然已经将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干嘛还白吃白喝地养活你?”
孙氏支支吾吾道:“这……我也纳闷啊。”说着,便又伤心地抽泣起来。
突然,周员外大声问道:“他们没有侵犯你吧?”
孙氏被周员外这么一问,羞得满面红云,连连摆手否认,说他们只是图钱,并未动她一根毫毛。
周员外点点头,又安慰孙氏一通,见夜已深沉,孙氏又有倦意,便好生安抚她睡下了。谁知遭此一劫,孙氏心气被伤,睡间恶梦不断,冷汗淋漓,次日跟周员外一说,周员外颇为心疼。当下决定要带孙氏去看郎中。
郎中是当地的名医,他一面与孙氏交流,一面把着脉,很快便完成了诊断,笑着对周员外说:“恭喜员外,孙夫人有喜了。”
周员外一听,兴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一到家,头脑冷静下来后,他又觉得不对劲了:这孩子到底是他的,还是劫匪的?自己跟李氏五年了,都没生育孩子,怎么孙氏被劫匪绑了一个月后就有了?
如此一想,周员外再也高兴不起来了,相反,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每天只是逼问孙氏一个问题:究竟有没有受到劫匪的侵犯?
孙氏被折磨得几近崩溃,终于冷冷答道:“有,我被他们侵犯过”。
周员外冷笑道:“好,你终于承认了。”说完,突然连扇了她几个耳光,骂她不要脸,辱没周家门风,并扬言要将她扫地出门。
孙氏也是个要强的人,一气之下便收拾行装,往娘家赶去。可不巧的是,半路突降暴雨。孙氏正犯难间,身后不远处却有马车向她跑来,转眼停在了她的面前。车夫热情地邀她上车同行,说是大人的意思。
孙氏问大人是谁。车夫回答说是县令薛弼薛大人。孙氏推却再三,不敢上车,待薛弼亲自掀开车帘,诚意请她上来,她才战战兢兢地上去了。
薛弼问她何故一人独行,如此狼狈?孙氏便将前后所发生之事一一向薛弼说了。薛弼认为此事蹊跷,便问孙氏道:“这一男一女是当地口音吗?”
孙氏回答说是。
薛弼问:“一个月间,还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孙氏说:“前几天偶尔传来木鱼声,后来一直很安静。”
薛弼又问:“除了吃饭解手,一直绑着是吗?”
孙氏答:“是的。眼睛也是一直被蒙着的。”
薛弼又让她回想囚禁期间的一些细节,孙氏沉思片刻道:“对了,有件小事我忘了向大人说。”
薛弼问她是什么事,孙氏说在她被关了二十多天后,她明显感觉那一男一女对她的防备有些松懈。有一天中饭时,她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看管他的男人也一定是闻到了,嘴里说了句“这婆子,又把肉给烧焦了”,便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就趁这当口,孙氏迅速取下她头上的发簪,在她吃饭的木碗上匆匆划了三下,算是做了记号。划完后,她本想摘下蒙眼的布来看看四周,但男人的脚步声却突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她便只好作罢。
薛弼赞赏孙氏的机敏,又问划三下有什么特殊含义?孙氏说之所以划三下,一是因为方便,二是因为她叫孙三妹,三字是她的名。薛弼又问孙氏为何不呼救?孙氏说是那劫匪一开始就威胁过她,说她若呼救,便一刀杀了她,乖乖呆着,就有吃有喝,关上个把月还能放她走。薛弼听罢一面频频点头,一面从座中站起,背着手,在大堂来回踱起步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问道:“周员外的发妻李氏,你有多少了解?”
孙氏答:“不太清楚,只知道有个弟弟叫李保,是谢公庄的里长。”
薛弼仰头看看房梁,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转头对身边的捕头说道:“晚上我要请李保夫妇吃饭,你去谢公庄一趟,把他们请到望江楼来。”
薛弼一面说,一面随手点了几个衙役,一行人便这样匆匆出了县衙,赶往望江楼。
酉时一过,李保夫妇畏畏缩缩地随捕头来到了望江楼。在楼上的雅座,他们见到了薛弼。薛弼和颜悦色,看起来心情不错,再看桌上已是佳肴罗列,酒肉飘香,李保这才稍稍放心,放大胆子拉妻子入了座。但他仍觉奇怪,便问薛弼何故请他吃饭?
薛弼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一个月前,你们谢公庄的观音庙办了场开光法 会,着实不错。更奇妙的是,就在你们办法会的当天,折磨薛某多年的老寒腿竟然不痛了,这不是佛光普照是什么?所以啊,薛某实在要感谢这场法 会,当然,薛某也知道,你作为里长一定为这法会出力不少,所以今天才把你们夫妇请来,陪薛某一起吃杯酒。”
听薛弼这么一说,李保完全放下心来,与薛弼一面喝酒,一面谈起天来。
一个时辰后,酒足饭饱,李保也就提出了告辞。眼见李保夫妇出了望江楼,薛弼回头说了句“可以出来了”,便只见孙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薛弼随即问道:“听清楚了吗,这一男一女的声音可是当初关你之人?”
孙氏连声道:“正是,正是。”
薛弼说:“这便是为什么你听到木鱼声的原因了。当时,你被关在李保家,恰逢谢公庄大搞法会,那木鱼声便是从观音庙中传来。”
说完,薛弼又吩咐捕头,让他次日一早再去谢公庄,跟李保说他要去观音庙烧香,顺便在李保家吃午饭,让李保准备一下。
捕头领命称是。次日天明,他便策马赶往谢公庄,向李保说了此事。李保一听,哪敢怠慢,当下便杀鸡宰羊地忙活起来。
到了午饭时分,薛弼带着几个衙役赶到了。衙役的手里人人提一个密封的箱子,李保看着奇怪,但又不好问,便当作没看见,只管招呼起薛弼来。
薛弼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似乎有些不太满意。李保见薛弼面有难色,便问薛弼是否桌上的饭菜不合胃口。薛弼解释说,是因为今天出门,他多带了几名随从,恐怕桌上的饭菜不够吃。
李保赶紧说:“大人请先入座,饭菜小的这就准备。”
薛弼笑着说:“不必了,菜我已经从望江楼带来了,只是这大中午的,望江楼还等着用盘子,你这就去弄些盘子来,把这些菜倒过去,我也好差人将望江楼的盘子送回。”
薛弼话音刚落,几个衙役便一一打开了箱子,里面一叠叠全是菜。
李保有些为难道:“大人,盘子已经用完,碗行吗?”
薛弼说:“都行,只要能把菜装下就行。”
李保只好把家里所有的碗都拿了出来,连几只木碗都用上了,但还是不够装。这下李保急了,便提出要去隔壁家借,薛弼拦住他说:“不用了。剩下的几个菜退掉便是。”
就这样,薛弼一行纷纷入座,吃了起来。薛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那几只木碗,果然在其中一只木碗壁上,发现了几道“三”字形的划痕。
薛弼朝捕头递了个眼色,捕头会意,当场便与一班衙役制服了李保夫妇。
在证据面前,李保只好承认了他绑架孙三妹的事实。同时,在薛弼的一再追问下,他也供出了幕后主使,也就是他的姐姐李氏。李氏归案后,在问到为何要这样做时,她的回答也与薛弼的推测一模一样。
她设下此计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周员外,令他对孙氏的贞洁以及其肚子里的孩子产生怀疑。她知道,周员外生性多疑,只要这疑问的种子在周员外心里扎下根,就算孙氏真的怀上孩子,那也是白搭。而事实上,周员外的举动,也果然没有逃出她的意料之中。
案情大白后,薛弼似乎还轻松不起来,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嫉妒可怕,心魔难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