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石翼意识还浑浑噩噩,一段时间后,他渐渐就能感知到周遭事物的细微变化,状态起伏。
不过,他一直沉浸在吴师傅所讲的那些纷杂无章毫无头绪的故事里,在反复揣测连续追问始末缘由无迹可寻后,他陷入一个周而复始的怪圈,不禁追问起那老者问自己的话,“你是哪庄的?爹娘是谁?”
他不由变得疑惑重重,自己是谁?到底来自哪里?他极致地搜寻那最久远的深不可触的记忆,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地熟悉讯息,我是谁?玥儿又是谁?我为何在这里,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以至于心如乱麻,难以自拔……
直到那高才——醒酒起身,与玥儿一番言语后,突然撒丫子走了,在那一瞬间,他感知到玥儿有了恐惧,才一下子回转过神,意识到此时此刻此地此由此彼此已,等玥儿回来,守在他身旁,待感受到那绵绵长长地嗔怪与守护,他的意识才变得平静下来,一切都还好。
他暗暗自责,在过往那深远悠长的意识中,那触不可及的暗流涌动,那伴着血雨腥风的风暴掠虐,那随之而来的不期危险,他不能随意地胡来,再不能这样无所顾忌地胡乱行事,如那些恶人追来,悔之晚矣。
夜很沉了,他感知着玥儿倦了,不多时便在身边响起细微的鼾声,他的思绪随之也变得空阔悠远。
他慢慢忆起与玥儿那莫名的相遇,不知不觉中,那场景不知为何,忽变得如在眼前,是那么清晰可见。
虽相隔久远,却犹在昨天,黑白二人恶斗场面缓缓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一招一式,攻守进退,他慢慢拆解着二人的招式,不过,虽然那白衣人剑出凌厉,那黑衣人刀势威猛,渐渐地,他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因他看出二人打斗中的过多破绽,比如,那白衣人纵贯前击,在黑衣客俯身下避时,只需手腕转抖,就可轻而易举地砍掉那黑衣客的半拉胳膊……
那黑衣客反击之式也有问题,他一招“铁板式”看似躲得巧妙精绝,但如刀势不减,顺势前削,这一招定叫那白衣人开膛破肚——石翼顺着二人的招式拆解,不由渐渐生疑,二人看似攻守猛烈,但看着却犹如假攻佯守,演习招数,如不是那二人血溅当空同归于尽,现在看来,竟如做戏一般……
一段苦思冥想后,他找不到事由原委,也许自己变强大了,他自我安慰。接着,他又忆起与莫望川的狭路相逢,在他那近似玩命的攻势下,看似攻得密不透风,实则破绽百出,他默然摇头,不再想他。
此时,天交四更,万籁俱静。石翼体内那枚丹元虽仍有绵绵不绝的元力涌出,在他经脉间洗伐焠炼一番,又原路返回,但也变得趋缓,令他周身变得舒爽。
玥儿也睡得正熟,因此,他也不在胡乱思虑,就和往常与玥儿在山洞的那些百无聊赖的日子一样,默默看她刺绣,为她数针。
识海中,伴着玥儿穿针引线,那看似零乱实则变化无穷犹如蝴蝶穿花般的针法,石翼忽觉内心一颤,如打了个激灵,茅塞顿开。玥儿这穿针引线之法,如将那针比作是一柄宝剑,不正是,正是一套剑法吗?下刺披荆,上穿拨云,左挑劈波,右拨石出,如加上加黑衣客的刀法的前挡后拆。
石翼在识海里将那些针法与刀法一一拆解、连转、复合,不厌其烦地整合着那数不胜数的针法。顿时,一套攻守兼备凌厉慑人犹如行云流水轻灵飘逸的剑法在心头演练出来……
他在意念中试着将这套招式,与那黑白二人一一试招,片刻后,石翼脸上突流露出一股难以名状的表情,他内心一扫那淤结积压的愁绪,不禁豁然开朗,如痴如醉。
天亮了,他感知着玥儿起身收拾屋子,接着又到厨房生火做饭。
好长一段时间后,他听到柴门声响,就在这时,他慢慢地睁开了眼,只是他不愿动,只觉得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他听出是昨天来家里的那四个人,不过,他感到有些奇怪,自己怎么能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耳力比之前更强了不少。
他听到玥儿叫住高二嫂问高才怎样的话,知那高兄弟一早就上山打猎去了,他心说高兄弟比他酒量强过不少,自己怎么现在还头昏脑涨的……就在此时,他听到玥儿那句“人家都醒酒打猎去了,我家那傻瓜怎么还在睡着——”,他不由会心一笑。
整整一个白天,石翼都软恹恹的。玥儿以为他是坐了一晚,酒劲又过得慢些,休息不够的缘故,就强拉硬拽的要他在床上休息。
其实,他只是因烈酒引发体内元力修炼过激的缘由。玥儿坐在床边,绣着那些荷包,一会摸摸头问他还晕不晕,一会又问他渴否饿否,还时不时就会点着他的眉头嗔怪他明明不能喝还为啥喝这么多……
他用眼角窥视着玥儿的一举一动,感受着玥儿那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地问冷问热……倏忽间,他喜欢上了这种被关爱及嗔怪的感觉,那感觉如空谷抒怀,缱绻难舍。
入夜时分,他头上那种晕沉沉的感觉才褪去,也是自那天起,高才一连多日没有过来。
第二日一早,石翼像往常一样,又开始去上工。
许是因那吴师傅所讲那三个故事的缘故,工地到处是一片沉闷压抑的氛围。对于石翼昨日的旷工,竟无一人问津,就像没有发生过似的,就连平日乐呵呵没事找事侃侃而谈的张十五,也是在休息时节呆坐在一角,双眸空洞无神地想着心事。
那吴师傅更是叫苦不迭,他本意用这故事来哗众取宠笼络人心,哪知讲来说去弄巧成拙,说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畏惧的故事来。对于众工匠的死气沉沉郁郁寡欢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分头劝说,但人们就是这样,一旦以讹传讹人云亦云在心底扎根发芽想要彻底移除不费一番周折可说是痴心妄想。吴师父艺不压众,语不服人,又难以自圆其说,更是难上加难。
日子一长,众工匠只觉完工就是他们与家人的诀别之日。石翼不知其利害关系,和往常一样踏实能干,不禁遭来大家不少白眼,让他感觉莫名其妙,这样不到两天,连石翼也一进工地,也感到压抑难耐。
这犹如灭顶之灾的阴霾直到那“鬼刀张”师父回来,短短的几句话,就彻底驱散,让大家对着那吴师傅一阵猛喷,又开始眉开眼笑,海侃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