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在玄关处换了拖鞋走进房间,眼见客厅顶灯亮着,小寻正坐在沙发上,跟手机的投影聊天。由于见我走进房间,他用手掌面朝空气本能地一抓,那个全息影像就仿佛碎如齑粉,在其手心里似流沙般消失。
我装作没看见丈夫如此慌乱的举动,而是询问孩子的情况:“馨馨呢?”
“孩子已经睡了!”
“我去看看。”
我脱下外套放在沙发的扶手处,正准备朝往女儿的卧室走过去,却是被丈夫的声音截住:“你之前说我应酬多,天天陪客户喝酒,现在换成你天天在外面当三陪。”
那你呢?我回头怒目而视,本想冲口而出道:你在外面还有女人呢!但我则是生生地忍住,注视着沙发上的丈夫:“我要撑起我父亲所一手创业打拼的这家广告公司。”
“哈哈!”小寻自我解嘲地笑言:“你的意思是说——我一个大男人居然没我老婆挣钱多,这还真是既可悲又可怜啊!”
我厌烦疲倦地皱起了眉头:“你现在不是已经是讲师了吗?教孩子语文数学总没问题吧?那你就负责在家里带好孩子。”
显然,小寻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在家里好好地吃软饭?”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守护孩子的健康成长,这不正是我们为人父母最伟大、也是最艰难及最为荣耀的事业吗?因丈夫的工作相对清闲,所以他拥有了这个条件,而我则是由于事业太忙,实在无法分身照顾孩子。毕竟,一个家庭总不能两个人都太过清闲了吧?!
我正要说什么,听到手机从裤袋里传来接收信息的提示音,我掏出话机,眼见是肖庆元发来的问候:已经到家了吧?
“我去看看孩子!”
于是,我佯装若无其事的状态走进女儿的房间,就在关上房门的同时,快速转身背贴着门板,因而卧室内唯一的光线就是我手上的这部话机。
我用手指快速地回复:已经到了,谢谢关心,你也早点儿睡吧!我不想跟肖庆元过多寒暄,以免造成什么不好的印象,让对方产生不必要的幻想,便以晚安作为终结。肖庆元似乎也领会到了我的用心,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回应了一个晚安的表情。
“妈妈——”我正呆呆地望着屏幕,突然听到女儿的声音,身体便不自觉地一颤,眼见馨馨从儿童床上坐起身,正望向我,揉着眼睛。
“对不起,馨馨,妈妈把你给吵醒了!”我走到床边,冲床头的壁灯轻轻一吹,灯光便如同燃亮的蜡烛,圆圆地一圈照亮了床头的范围。
那壁灯是一只铜制的鹿角形态,这种吹气式感应灯,会根据气息的力度,感应到光亮的大小,也就是说吹气的力度越大,其光亮也就越强越为有力。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女儿眼见我坐在了床边,便乖巧地依偎在我身上。
“馨馨,晚上跟爸爸一起吃的什么?”
岂料,女儿回答:“我没有跟爸爸一起吃,我是单独吃的。”
我的面色一冷:“什么意思?”
女儿认真地回复:“下午,爸爸到幼儿园接我,但我们没有回家,他把我带去了一家画廊,让我一个人画画,说他有事要谈,之后——就有一个阿姨给我端来了晚饭。”
当即,我强压住心中腾跃而起的那股怒火,而是看似平静地给女儿盖好了被子:“妈妈知道了,馨馨赶紧睡觉!”
我走出女儿的卧室,轻轻地关掩上房门,这才风风火火地冲入进我与小寻的房间,丈夫已经躺在床上,准备要睡觉的样子,却是被我一把拉扯开了被单。
“干嘛?”小寻诈尸一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则是单刀直入地追问:“你接馨馨放学,却是没有送她回家,而是带她去了画廊?”
小寻的脸色一愣,随而面色发红道:“我——我培养馨馨的艺术细胞,这有什么不对吗?”
“那你为何不陪在她身边,而是让她独自画画,你人去哪儿了?”我的态度越声讨越愤怒:“而且,你还让她一个人吃了晚饭,那个送饭的阿姨是谁?”
“你应该说——你去哪儿了?”小寻蛮狠不讲道理:“至少我陪在馨馨不远的地方。”
“那你就说说——你当时为什么离开馨馨的身边,而在她不远的地方?”然而,在我的心中则是已经认定了丈夫必是跟他那个出轨的对象——祝宛芳在一起。
“那间画廊的画室提供给孩子艺术熏陶,我看馨馨跟其他小朋友玩得很高兴,所以就到画廊欣赏展览去了。”
“那个送饭的阿姨又是谁?”
“画廊里的工作人员啊!”
“哪家画廊居然还给学画的孩子配送晚餐,这还真是服务周到啊!”我冷嘲热讽地反诘:“那能否告诉我那间画廊的名字?”
小寻摆出了一脸坦荡的神情:“星空画廊。”
星期三下午三点过,因馨馨四点钟放学,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来到父亲的办公室。
“爸,今天没事了吧?有什么应酬吗?”
“没有!美美,你放心!”父亲露出一副让我宽心的笑容:“我一下班就回家,你母亲还给我做糖醋排骨了呢?”
“那好!我今天也早点儿下班,去幼儿园接馨馨。”
父亲点头道:“那你赶紧去吧!”
我来到高城大学附属幼儿园,按时接馨馨下课,但没有带她回家,而是径直找到了星空画廊。我是通过网络搜寻到了该画廊,全市只有一家名为“星空”的画廊,所以通过导航定位就找到了位置。
我将宝美Auto停在画廊对面的那片露天停车场,便牵着女儿穿过马路,来到了画廊的大门口,可见画廊的墙壁以阴蓝色的星空作为背景,并辅以流线型的荧光从星空闪过,如同闪烁的流星般从群星间擦过,从而为画廊带来了一股神秘梦幻的艺术气息。
“馨馨,”我低头询问女儿:“昨天——爸爸是不是带你来这儿学画画啊?”
“是啊!”女儿乖巧地点了点头:“爸爸说——有好多小朋友在这里学画画,让我跟他们一起玩。”
我保持着慈母般的温和笑意:“那你带妈妈去看看——你们这些小朋友都是在哪儿学画画啊?”
“好!”馨馨牵握着我的手,面朝画廊的大厅走去,由此我们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异次空的领地:整个画廊以纯净的白色为布置基调,通透且延展了室内的纵深空间,其所展出的画作以现代绘画为主体,给人带来了一种心灵上的静谧之态。
转过了三四个拐角,可见一片方正开阔的休息区,休息区的一角开着一敞房门,门楣上贴着一块亚克力板的指示牌,上面写着“儿童画室”的字样;一旦走入进画室,就仿佛穿越进了一个童话的世界,彩色的亚克力板制作的樱桃树贴墙而立,墙上则是装饰着五彩缤纷的海滩、椰子树、海鸥及树下乘凉的小兔子等卡通形象,由此可见房间内竖放着十几个画板。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孩正在画室里踱步,她或欣赏或指导五六个正在绘画的孩子,其微胖的脸颊露出着亲切的笑容。
我先是觉得这个女孩有些眼熟,随而认出六年前我和小寻结婚,她和祝宛芳曾经参加过我们的婚礼。
馨馨指着那个微胖的女孩道:“昨天,就是这个阿姨给我端来了晚饭。”
那个女孩抬头望见我们,她的表情先是稍稍一愣,其多半认出了馨馨,因而脸上面带微笑,却是奇怪地望向我,俨然是在猜测我来此的目的。
“你好!”我牵着女儿,大步走过去,佯装感激:“谢谢你昨天下午照顾我的女儿,还给她送来了晚饭。”
“啊!没什么!”女孩解释道:“我们画室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父母带孩子来体验绘画,由于中途忙,便将孩子交给我们,所以到了饭点时候,我们就会给孩子安排晚饭。毕竟——”对方疼爱地摸了摸馨馨的脑袋:“这些孩子都在长身体,倘若饿坏了,那可就糟糕了。”
“这么说来——”我咀嚼着对方的解释:“我丈夫昨天带孩子来你们的画室,因为出去办事,所以就将孩子委托给了你们。”
“是啊!”女孩微微颔首。
我则是步步紧逼:“那他说去办什么事了吗?”
“啊!”女孩微笑地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我不甘心地追问:“请问你贵姓?”
“我姓区。”
“你毕业于高城大学吧?”我的这句问话显得有些出其不意。
女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您怎么知道?”
我愈加笃定地点了点头:“叶寻是你的大学讲师吧?六年前,我记得你跟另一个女生来参加过我们的婚礼。”
“啊!”女孩面现一脸惊喜的神态:“您是师母?啊!您看我这脑袋,我刚才还说您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您是师母。”
“怎么?”我保持着笑容提问:“叶寻经常来你们画廊?”
“叶老师,啊!”女孩快速地反应:“应该是叶教授了,他也没有经常来,昨天大概是来这附近办事,所以就把你们的女儿托付给画室。”
“对!”我颔首回答:“他去年升为了副教授。你的意思是说——昨天他把馨馨托付给你们,就离开了画廊?”
“是啊!”女孩点头回复:“大概在晚上七点钟左右,叶教授回到画室,来接你们的女儿回家。”
“他也真放心将孩子交给你们。”随而,我将话锋突兀地一转,便带着馨馨转身离开:“谢谢你,打搅了!”
“啊!师母,我送您!”女孩慌慌张张地跟在我们的身后。
趁对方送我们出门,我便继续打听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
“我叫区花花!”
“区花花?这个名字倒是挺特别。”说话的同时,我们正穿过主展厅,我故意放慢了脚步,打量着画廊的环境:“这是你的画廊?”
“啊!”区花花笑容地回答:“我父亲喜欢收藏东西,跟高城美院也颇有些渊源,所以那些大师们的画作便在我们的画廊进行展出或是出售。”
“你既然是叶寻的学生,那应该是高城大学经济学院毕业呀?”
区花花自嘲道:“我不擅长金融方面的工作,但我从小喜欢绘画,所以就承袭了父亲的衣钵,继承了这个画廊。”
“这也挺好!对了!”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询问:“你刚才说——你那个同学是叫宛芳吧?就是一起参加我和叶寻婚礼的那位。”其实,对方上述并没提起祝宛芳的名字,我这只不过是在诈取更多的信息。
“啊!”果然,区花花顺着我的询问回应:“您是说祝宛芳?”
“原来她叫祝宛芳?”我佯装第一次听闻她这个闺蜜的全名:“那她毕业之后,做什么工作啊?”
区花花看似诚恳地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们都没有联系吗?”
“大学毕业后,我们个忙个的,已经很久都没联系了!”
“原来是这样!”我带女儿走出画廊,与区花花挥手告别:“既然你是叶寻的学生,有空常来家里玩。”
“好的!”区花花冲我开心地点头:“师母也可以经常带您女儿来画室玩,我看得出来,馨馨很喜欢画画。”
我便顺水推舟地回复:“我也很想培养女儿的兴趣爱好,如果她真有这方面的天赋,我跟叶寻商量一下,看有没有必要报你们画廊的儿童兴趣班。”
“好的。”区花花兴趣盎然道:“我们画室除了我以外,还聘请了美院的老师不定期给小朋友们授课,到时候,我给馨馨安排最好的老师。”
“那就谢谢你了!”
我带女儿穿过了马路,将馨馨抱进副驾驶室,自己坐进了驾驶室,跟区花花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