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三五年冬天,也是到民政局领证结婚七周年,我和小寻既没有永远心如少年,而我也没有永远美如少女,我们则是成为了一对开始厌弃彼此的冤家,大概这就是所谓婚姻危机中的“七年之痒”吧!
此时此刻,我带着女儿馨馨,站在爱圣宾馆707号房间的门外;我是带女儿来捉奸的,希望看在孩子的面上,能够挽回我们已经残破不堪的婚姻生活。
但我站在房间外,牵着馨馨的小手,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抬手敲门,我不清楚等待在这道门背后的命运是什么,我甚至有些害怕看到那个印象中的小三,担心恐惧于瞧见对方比我年轻或是貌美,但这必定是现实的结果,就像六年前我与小寻举办婚礼,在高城酒店宴会大厅附近的卫生间内,蒋姝力图敲醒我的那番话语——
“舒静美,不要装傻了!”当时,蒋姝望着盥洗镜里的我道:“今天可是你的婚礼,向大家宣告你和叶寻必将永远在一起的好日子,所以守好你的丈夫吧!他是大学讲师,以后还会是副教授、教授,花朵般的新生一茬又一茬,而你却是在一天天地变老,这才是你最需要担心的,你的敌人并非我。”……
这一时刻,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听到这席话时,我望向镜面里的自己,嘴角咧出疼痛的笑容,一行清泪泫然泣下。当时当刻,我面对眼前的这道房门时,就像是当初的那面盥洗镜,映照着我如出一辙的哀伤之态,俨然这是绕不开的人世悲凉,更是心底间那份凄楚的宿命——作为女人过于痴情的宿命。
“妈妈——”六岁的馨馨抬头望向我:“你不是说带我来找爸爸吗?怎么不进去?”
当时,我的眼眶含满泪水,不知应该作何解释,便只得缓缓地蹲下了身子,紧紧地拥抱住瘦小的女儿:“馨馨,如果我们跨过了这道门,这也就意味着——爸爸和妈妈可能不会在一起了,你会选谁?”
“为什么?”馨馨瞪大着她那双睫毛扑闪的大眼睛:“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不能在一起?”
“因为——”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感觉嗓眼堵塞得厉害,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抽噎着声息:“爸爸给你找了一个新妈妈。”
“我不要新妈妈,我就要你!”馨馨抱着我哭泣道:“我不要爸爸找新妈妈!”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为避免被房间内的那对男女听到,我一把抱起馨馨,来到走廊的尽头;这也算是女儿为我做出了最终的抉择,我放弃了硬闯进两人幽会的那个房间,进而避免造成我跟小寻很有可能当场便撕破脸,最终导致婚姻破裂的局面。
“妈妈,我不要爸爸找新妈妈!我只要你,我就要你!……”
面对女儿的哭闹,我的心头在滴血:我又如何能接受自己的男人于我们的婚姻之外跟其他女性亲近?毕竟,小寻是我的丈夫,也是馨馨的父亲,一旦我敲门闯入房间,看到自己的丈夫跟其他女人睡在了一起,这意味着我们的夫妻关系必将彻底结束。同时,这对于馨馨的成长而言,也必是最为致命的打击,我不能让我们的女儿遭受这样的痛苦和心伤。
“馨馨,别哭!”我强忍住眼眶里正在打转的那抹泪花:“妈妈这是在跟你闹着玩,爸爸怎么会给馨馨找新妈妈呢?爸爸对妈妈最好,对馨馨也是最好!所以——爸爸怎么会给馨馨找新妈妈呢?馨馨只有一个妈妈,馨馨的妈妈就是我啊!”
我正安慰着女儿,突然听到从707号房间传来的关门声,是小寻带着祝宛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由于,我和女儿的位置身处走廊尽头的电梯口,我的脸色微微一惊,便慌忙地左右张望,眼见一侧的安全通道口,便抱着馨馨躲在了门后。
透过门缝,一道亮光如同刀锋一般砍在了我的脸上,馨馨看到小寻与祝宛芳亲热地搂着胳膊,便轻声叫道:“爸爸——”
我来不及悲伤,急忙捂住孩子的嘴巴,面冲女儿耳语:“馨馨,爸爸在跟其他阿姨谈事情,我们不要打搅他们好吗?”
馨馨听话地点了点头,好奇地注视着外面的发生,我的眼泪便当即潸然滴落,一股刺痛的心寒冰棱般戳刺进了我的胸口,但之后两人的那番对话更是令人痛彻心扉。
由于,他们正在等电梯,祝宛芳摇动小寻的手臂,撒娇卖萌地说道:“我知道你迟早会上我的床。”
“为什么?”小寻满含笑意,就像是一个油腻的中年男子,正猥琐地看着身边的“小萝莉”,其眉角眼梢都满溢出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心。
祝宛芳狡黠地笑道:“因为——你跟你父亲叶主任是同样的一种男人。”
大概是因为提到了其父亲,小寻摆出一脸冷下的面色:“别一副对我了解的样子!”
十七岁时,小寻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语,但那是其年少时的自信轻狂,但眼下他已经成为一个三十来岁、十足油腻的中年男子。
“干嘛这么认真啊?”电梯门开,祝宛芳面带讨好,两人便走了进去。
眼见电梯门关,我放下正抱着的女儿,用双手蒙住泪流满面,压抑着悲鸣的哭声。
女儿抬头望向我,疑惑地问道:“妈妈,你怎么哭了?”
我擦了擦眼泪,连忙挤出笑容:“没有!妈妈没哭,妈妈的眼睛里进了沙子,所以有些不太舒服。”
宾馆内怎么会有沙子,虽然这个借口站不住脚,但我面对的只是个孩子——一个刚满六岁的孩子,而我已经没有心思考虑话语的严谨性。
我带着馨馨到附近的超市买菜,回到我们的学府花园,当站在自家的门口时,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寻,便蹲下身子,思索了一下,拉住女儿道:“馨馨,我们今天到宾馆找爸爸,这事你不能跟爸爸说,因为爸爸的工作已经很辛苦了,我们不能让他太过烦恼。”
“好!”女儿听话地点了点头。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内在的心态,这才站在门框边——那套人脸识别系统的视频检测仪前,房门自动打开。
“静美,”小寻听到门声,便来到玄关处,招呼我们道:“你母亲来了!”说话的同时,小寻从我手中接过袋子,拿到了厨房。
我和孩子换好拖鞋,便牵着馨馨,也来到厨房,眼见母亲正在洗菜:“妈,您来了!”
“姥姥好!”儿女面冲母亲露出甜甜的笑容。
“馨馨乖!”母亲蹲下身子,用手摸孩子的小脸蛋,由于其双手沾有凉水,女儿被冰得笑了起来。
“哎呀!姥姥的手好凉!”
“是啊!”母亲学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姥姥做好吃的饭菜,给我们可爱的馨馨吃啊!”
“馨馨,跟爸爸玩去,我帮你姥姥做饭。”我面冲丈夫递了个眼色,小寻便牵着女儿,到客厅玩识字游戏去了。
我看到母亲洗好了芹菜,便放平了橱柜上的菜板,帮忙切菜:“爸爸今天又在加班啊!”
“是啊!”母亲叹气道:“虽然你担任公司副总,帮他打理公司的生意,但今天是周末,他为了让你多陪陪孩子,所以就没告诉你,而是自己陪客户吃饭。”
“爸爸也太辛苦了!”我面现心疼的表情:“他岁数都那么大了,该是跟您好好地安度晚年,公司这不是有我吗?有什么事情,不能推到周一,我陪客户谈?”
母亲也是心疼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你爸爸是劳碌命,我没工作,他就想多挣点儿养老钱,让你们做儿女的不用操心。”
“真是的!”我生气地嗔怪道:“明天到公司,我好好地教训一下父亲。”
“哈哈!”母亲开心地笑了起来:“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你这个做女儿的是应该好好地教育你老子,你父亲最听你的话,倒是我说一句,他可以顶十句,说什么他是在挣我们的养老钱。高城花园我们都已经住了大半辈子,虽然那房子是有点儿旧,但这都已经住习惯了,买菜就医都很方便,我们平日吃喝不愁,看病除了医保,你爸爸这三四十年做广告公司,挣的那些养老钱足够我们花了,难道——他还想多挣点儿,带到地下去?”
“妈,您胡说什么呢!”
“好好好!”母亲眼见我瞪她,便开心地大笑道:“是我口无遮拦,胡乱说话,我们还要看着馨馨平安长大呢!”
由于,馨馨已经长大,我们将之前放在厨房的那张餐桌,安放在了餐厅;眼下,我们一家四口正围坐在餐桌前,馨馨大口吃着外婆做的拔丝春卷,吃得满手满脸都是黏糊糊的甜酱,就像是一只小花猫,逗得母亲哈哈直乐,便疼爱地给外孙女擦干净了双手。
“美美——”突然,母亲望向我道:“还有半个月——就是你父亲的七十岁大寿,你准备怎么为他庆祝?”
“怎么?”我微微吃惊:“咱爸都已经七十岁了?”
“是啊!”母亲点了点头:“我都已经五十七,那他还不七十?”
小寻出主意道:“熊瑞和胡悦不是开了家餐馆吗?据说环境还不错,位置也清净,要不——我们到那里庆祝,顺带还可以照顾一下这对老同学的生意。”
“也好!”母亲点头赞同:“你爸爸纵横生意场三四十年,几乎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现如今岁数大了,就喜欢图个清静。”
“那好!我明天给胡悦打电话预约。”我望向小寻:“到时候,也把你妈叫来,大家一起庆祝。”
“对啊!”母亲一副甚是想念的表态:“我也有段日子没见到苦妹了。”
因为母亲的到来,我们一家三口平静如常地吃饭,就像是没发生小寻的外遇之事。馨馨毕竟是个孩子,由于饭菜吃得高兴,跟外婆开心地互动,她早就将爸爸找新妈妈一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晚饭后,母亲告辞离开。我给馨馨洗漱完毕,自己也洗干净了脸,便站在盥洗镜前涂抹着夜间的护肤用品,这才发现眼角不仅出现了淡淡的鱼尾纹,鬓边也不时地冒出了一两根刺目的白发,从而预示着我开始走向衰老。
但今年,我才三十二岁啊!怎么一下子就变老了?这让我感觉到心脏猛地一抽,随而浮现出一股莫名的恐慌,正是那种即将失去青春和自我的极度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