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过多久我也开始受欺负了。最开始时,是谢小昌逼我替他写作业,那时候他坐在我前一排。有一天,他在下课后转过身来,对我和我的男同桌说:“以后我的作业就交给你俩了。”那时我们已经见识过谢小昌的狠劲儿了。他把那个比他还高还壮的男生,干净利落地过肩摔到地上,然后跳起来往那男生的脸上猛踩的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我跟我同桌当然不敢拒绝,要不然我们俩的脸也会跑到地上,被谢小昌当气球踩。我问谢小昌我俩谁负责哪一科,要交代清楚。不然我俩分工不明确,容易写重或漏写。估计是谢小昌看我比看我同桌顺眼些,他叫我同桌写数学、语文、英语这些主科,剩下的所有副科都由我来写。自然我的工作量要比我同桌少,因为副科的作业很少。可我天生最怕写作业,本来我写自己作业已经够费时间了,现在还要连谢小昌的一起写。
当天晚上我彻夜没能睡着。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彻夜失眠,因此印象格外深刻。那一晚,我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个夜;脑海里都是谢小昌向我交代任务、以及他爆踩同学脑袋的画面。
没几天,我就又见识了一回谢小昌使用他的绝活儿。
那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我去上个厕所准备回家。一进去就见到,谢小昌和他好几个朋友,把一个外班的学生摔进了尿槽里;那男生的脸完全浸在尿槽里,活像一头牲口在食槽里进食。这男生发出绝望的哀嚎,而谢小昌从容淡定地走过去,抬起脚来狂踩这男生的后脑勺儿。
不过,我的运气很好。在替谢小昌写了有一个月作业之后,谢小昌就辍学了。然后我就再也没有帮人写过作业了。
我被谢小昌欺负,归根结底是我离他座位太近了。我俩是前后桌关系,所以他很快就摸清我的底细,知道我是一个可以被欺负的老实孩子。
接下来我面临的第二个欺负,是来自我们村的发小,也就是李小明。李小明当时正处于到处虚张声势的阶段。既然要表现出自己不好惹,所以自然要欺负别人。柿子先挑软的捏,就先从自家发小下手。
李小明学到了勒索的本事,并开始在我身上做实验。有天,他说自己的饭卡忘带了,要借一下我的饭卡。我就借给他了。他拿着我的饭卡,转身就对班里那几个头目说:“走!我请你们吃早饭。”
那几个头目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这么慷慨?他指了指我,说:“没事儿!这饭卡是他的。”那几个头目同时转头,严肃地看向我,我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第二天我吃早饭时,发现卡里仅剩的五十多块钱已经都没有了。从那之后,我就不敢再往饭卡充钱了;也不敢在口袋里放现金,因为李小明会搜我的身。
由于中饭和晚饭都是在家吃,只有早饭是在学校吃。这次之后,我就把饭卡给扔了,因为我也用不上它了。
本来决定早上不吃饭了,就饿着肚子上课。没几天就觉得扛不住了。早饭还得吃,但不能在学校吃。从此我每天只拿两块钱,在上学路上买一个烧饼夹香肠,买下后直接立马狼吞虎咽地吃完。早上饿肚子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不知道是香肠的品质有问题,还是烧饼太干。自从每天吃那个烧饼夹香肠之后,我没事儿就老放屁。而且放的都是那种奇臭无比的屁。
不巧,我们班又重新排了座位。我的后排换成了贾金虎,就是我们班的那个老大。
我知道自己爱放臭屁,就尽量把屁憋着,可是屁憋多了就憋不住了。因为肠道里压力太大,总得被迫释放释放。
贾金虎发现附近总有人放臭屁,就恶狠狠地叫人承认是谁放的。所有人都不承认,而且全都附和他说这放屁的人太讨厌了,几乎每节课都放屁。连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也说总能闻到那屁味儿,说那屁味儿一闻就知道是蔬菜吃少了。
有天上课中途,老师出去了。我又一个屁没憋住,悄咪咪地放了出来。全班同学都闻到了,贾金虎突然说他知道了。他把脸凑到我背后闻了闻,随后痛苦得捏着鼻子跑到一边,说:
“就是他!我刚听到他的屁股发出'呲'地一声。”
原来我放屁也不完全是静音的。气流嗞出肛门时,还是会发出轻微的气息声。随后附近所有人都嫌弃地避开我。有几个好奇的同学,也凑到我的屁股附近闻了闻,皆痛苦地捏起鼻子来。贾金虎把课本卷成一根棍子,走过来在我头上猛砸了两下,说:
“以后有屁给老子憋着!再敢放出来,老子敲死你!”
“…”我害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金虎又一巴掌扇在我的后脑勺上,说:
“听到了嘛!”
“嗯。”我乖巧地点了下头。
可是这种屁哪里憋得住啊。下节课我又忍不住把屁放了出来。我自己也听到,我的肛门发出“呲”地一声轻微的气息声。随后恶臭弥漫,全班同学都捏着鼻子埋怨我。老师问怎么了,大家说王月月又放屁了。片刻后,老师似乎也闻到了我的屁味儿,她叫大家把课文大声朗读三遍,然后自己迫不及待地出去了。大家哪里有心情大声朗读,这时候朗读的声音越大,肺里吸进去的臭屁也就越多。
贾金虎是全班的纪律委员。一般每个班的纪律委员,都是这个班的老大,这是老师们都懂的智慧手段。这种手段有点类似于官匪勾结,但是很实用很奏效。因为除了班里的老大,别人管纪律没有那个效果;而且老大都爱出风头,都很享受这种自己一句话,所有人都因恐惧而闭嘴的感觉。
就在我放完那个屁,把老师熏跑之后。贾金虎以我违反课堂纪律为名义,叫我抬起头来,在我脸上扇了六七个响亮的耳光。我除了觉得脸很疼,倒没有感到心里有什么太大的羞耻或者愤怒。因为挨过贾金虎巴掌的人实在太多了。当大多数人都生活在无耻之中时,也就没有什么耻或不耻的事情了。
为了避免挨打,我决定不再吃那个烧饼夹香肠了,而是改吃面包。果然我放屁的频率减少了很多,而且屁味儿也开始变得清淡。
可由于我之前放屁放得出了名儿,现在班里只要出现臭屁,大家都说是我放的,好像全世界就我一个人的屁是臭的一样。反正现在只要班里闻到有臭屁味儿,那些看我不爽的人就会去告诉贾金虎,贾金虎就过来扇我几巴掌解解气。而后,班里的脚臭味儿,也会被人硬说成是我放屁的味儿。不久后,我竟沦为像郭峰一样———成了贾金虎每天必揍的男生了。
没几天,就连郭峰也敢欺负我了。这天,贾金虎正在教室里揍着郭峰。他让郭峰站直,随后一个扫堂腿就把他扫倒了,然后又让他站直,而后再扫倒,最后又往他脸上、后脑勺儿上扇巴掌。班里大多数同学都吓得默不吭声,有几个则被逗得哈哈大笑。
我在门口吓得久久不敢进去。趁着贾金虎停歇的片刻,我赶紧进门,打算挨着墙从旁边绕过去。这时,郭峰看见是我进来了,突然一伸手,用力揪住了我的裤裆间———他扯住了我右侧的那颗睾丸。随后,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满足的笑意,突然!他猛地一拽,我感觉自己的输精管都要被他给扯断了,剧烈且不受控制地在他脸上狠扇了一巴掌,然后痛苦地捂着裆部蹲下了身。这时,郭峰捂着被扇疼的脸,冲我哈哈大笑;贾金虎也被逗笑了,而后表情又变得凶狠,走上前来,在我的脸上也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说:
“敢打我的宠物!他只有我能打!”这时,我看到郭峰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自豪且光荣的神态。
一个自甘受辱而不敢有丝毫反抗的人,上天往往很乐意在这种人身上做实验,实验他到底可以忍受屈辱到何种程度。并且剥夺掉他之前相信的任何美好的东西,比方说友谊。
那天,我在路上捡到二十块钱。这对我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我把它小心地夹在书包中一本儿不用的书里。这钱放在这里,我只告诉过刘潇,因为我对他说这钱我俩一起花。第二天,等我再去看那钱时,这钱却不见了。由于我是私下偷偷告诉刘潇的,并且只告诉给了他一个人,所以我怀疑这钱是刘潇给拿了。
下课后,我偷偷问刘潇丢钱的事儿。刘潇的神情显得很不自然,这让我断定这钱就是叫他给拿了,我让他把钱还给我。谁料,刘潇突然跑去找贾金虎,说:“纪律委员,王月月刚才又放臭屁了。”然后我就又挨了一顿巴掌。
刘潇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