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四年级,婷婷跟我父母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毕竟本来就是邻居,从小跟我父母就比较熟,最初的拘谨都是因为不习惯。
开学没多久,我就学到一个坏毛病,就是开始不写作业了。
像我们这种很小的农村学校,一个年级就只有一个班,而且一个班只有两个老师,一个老师教英语,另一个是班主任,除了英语其他科目都教。
四年级这个班主任,是全校出了名的变态。他布置的作业奇多,而且要求必须一笔一画地写,不能看出半分潦草和敷衍。要想写完他布置的作业,得两个多小时,严重影响了我的玩耍时间。我和婷婷现在回到家后,为了完成作业,忙得都快顾不上吃饭了。
这段时间,我的心情极度压抑,感觉自己就像奴隶一样。我一直都不喜欢写作业,但之前作业很少,不到二十分钟就可以写完,所以尽管再不乐意,我还是硬着头皮写了。但现在不一样了,遇到这么一个变态老师,我精神近乎崩溃。
我发现有些同学渐渐开始不写作业了,老师问起时,他们就说是忘带了。老师当然知道他们在撒谎,因为他们几个每天都忘带。对于这种情况,每次老师都会往那几个不带作业的同学脸上,狠狠地扇上十几个巴掌。然后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虽然那十几个巴掌,光是一看就让人觉得脸上火辣刺痛,但转念一想:每天挨上这么一顿巴掌,就可以换得每天晚上尽情玩耍的自由,这笔买卖看上去还是很划算的,于是我也加入了每天挨巴掌的行列里。
尽管在学前班时,我就有被老师扇巴掌的经历,但这四年级第一次挨巴掌,还是让我印象深刻。学前班的老师是个女老师,而且我当时还小,她手下留情了;如今四年级这个老师正值壮年,而且是男老师,下手凶狠、毫不留情。
十几巴掌下来,我顿时耳膜深处嗡嗡作响,几乎感觉自己快要聋了,脸上发散着火辣的刺痛。可我到底是抗住了,我毕竟还活着。正如那句名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不仅保住了生命,更保住了自由。
可在放学之后,我发现我无法面对婷婷了———在自己心爱的女孩子面前挨巴掌,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况且我被老师从教室前扇到教室后,还抓着我的头在墙角磕了两下,最后老师打累了,不打我了,刚一抬手准备挠头发,我的脸立马条件反射地扭到了一边,做躲避挨打状。全班同学看到我这滑稽的动作,都逗得哈哈大笑。我用余光瞥见,只有婷婷低着头没有回头观赏这出好戏。
到了晚上,婷婷一直在自己房间没有出来。以前她写完作业,每次都会出来跟我们一起看电视,我猜她今天之所以不出来,是因为写作业写到了很晚,顾不上看电视了。我则在客厅里当着父母的面儿只写了二十分钟,然后就和爸爸妈妈一起看电视了。我妈问我为什么不写了,我说老师布置作业布置的早,大部分我下课时间都写完了。可是见婷婷在自己房间写了两个小时还没出来,我妈又问我:
“下课时间那么短,你是怎么写完这么多作业的?来,作业拿出来让我看看!”
“我作业写完就放在学校了,没有拿回来。”
“婷婷,你看见她写作业了吗?”我妈进去问婷婷,我也赶紧跟在后面,看婷婷怎么说。婷婷低头写作业的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上课的时候写的!”我狡辩。
“上课就好好儿上课!写什么作业!”
“作业太多了,放学之后写不完!我还要看电视呢,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在学习吧!”
“嗯,没事,就上课写吧,我看这作业也太多了。”爸爸帮我说话。
“你就惯着他吧!”妈妈使劲斜了爸爸一眼。
“我小学没念完就是因为不想写作业!”爸爸说。
“你想让他跟你一样没出息吗!不上好学以后进了社会就得吃苦!”
“说得好像上好了学就不用吃苦了一样!”
他们吵了很久,到最后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其间婷婷以让我陪她上厕所为借口把我叫了出去。她让我还是把作业写了吧,她不想再看我被老师那么扇巴掌了,一边说着同时眼眶里涌出了泪珠。我说不行,写作业对我的折磨比挨巴掌还要难受呢!我不怕挨巴掌!婷婷蹲在地上哭,我虽然心也软了,但是花那么长时间写作业对我来说太可怕了,已经可怕到婷婷无法想象的地步了。
到了第二天,在我们排着队准备挨巴掌时,我留意着在数老师对每个同学所扇的巴掌数。因为我昨天觉得这个老师似乎扇我扇得最多,我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自己心理作用下的错觉。我今天要一探究竟。
最后我发现他果然是偏心的,像没有写作业的女生,好看的,他只是轻轻地象征性的摸了几把;不好看的,他会扇出响声来,但也没有很用力;而打男生几乎是往死里打,一个巴掌就能把我们扇岀去两步远,所以扇我们男生往往从教室前扇到教室后,又从教室后扇到教室前,有时候,被扇的男生还会由于晕头转向,把其他同学的桌子撞翻。而他以扇我扇得最狠,原因我当然知道:除了长相没有其他原因。我的长相天生招揍,如果这世界杀人不犯法,我早就被其他人给揍死了。
不久后,婷婷跟我爸妈说她想留级复读一年,爸妈感到很奇怪,婷婷成绩明明是全班前三,为什么还要留级呢?婷婷只说她是因为觉得学得不够扎实。
妈妈自然是不同意她留级的,留级就意味着要再多掏一年的学杂费,这笔买卖可划不来。
刚开始那段时间,老师还很享受扇我们巴掌的乐趣,时常兴奋地变换着姿势和动作扇我们。有时候还会来上一招双风贯耳,就是左右两个巴掌同时扇出,位置一定要拍在耳朵上,这样学生们的表情最痛苦,老师脸上的表情也就越欣慰。
到了后来,也许是每天扇上百个巴掌他的手掌有些吃不消了。他发明了一种玩儿法。
他给我们讲解了游戏规则:我们两人一组,相向而立,每当他嘴里面发出口令“啪啪啪”之后,我们就同时扇向对方,然后他说“停!”,我们就停下来。老师带领我们玩起了这个游戏, 顿时教室里啪声四起,一番壮观景象,好不热闹!当他说“停!”时,如果哪个反应慢了,他会走上前去,往那个反应慢的学生脸上再扇个几巴掌。往往这种游戏要来来回回做好几遍,他这是怕我们扇对方扇累了,让我们中场休息休息。
当时这个游戏玩儿法一经发明,我们都开始祈祷不要跟班里的二晨分成一组,因为二晨是我们班的老大。二晨他哥叫李大晨,是我们乡里初中响当当的人物,他哥在学校曾经揍过教导处主任。所以,以他的强硬背景,二晨自然就成了我们班的老大了。
之所以大家不敢跟他分到一组,是因为他下手是出了名的狠。
有一次,我的那个唯一的朋友刘潇,跟他分到了一组互扇巴掌。老师一喊:“啪啪啪。”二晨先扇了刘潇一巴掌,刘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他顿时瞪大眼睛,厉声吼道:“还敢还手!”他卯足全身的力气往刘潇的脸上扇,我感觉那一巴掌几乎都快要把刘潇的脸给扇烂了,老师也被这一巴掌巨大的响声惊了一下。刘潇捂住脸只是哭,老师走到刘潇面前:“啪啪啪!”刘潇模糊的眼睛里写满了求饶。老师嘴里又一声:“啪啪啪!”刘潇还是手足无措地哭着。于是老师也卯足了劲儿也往刘潇脸上扇了一巴掌,响度比刚才二晨扇得还响。“啪啪啪!”老师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尖利如豺狗一般。刘潇只得伸出颤巍巍的小手儿,又往二晨的脸上摸了一下。二晨可丝毫不惧老师在身边,又用上浑身力气扇在了刘潇嘴角流血的脸上。
“好了!停!”老师一声令下,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啪啪声结束了。
刚开始婷婷还总是劝我写作业,后来她发现有那么多人跟我一样也不写作业,我跟她说反正丢人又不光我一个人丢,大家一起丢人,谁也别笑话谁。婷婷渐渐也就习惯了。
班里只有婷婷,以及个别几个听话的女生没有挨过巴掌,其余的人都多多少少挨过几顿巴掌,毕竟他们跟我一样也喜欢玩儿。那些巴掌我是顿顿不落,意志和忍耐力惊人。老师说我是全班最懒的学生,就像猪一样懒,还说我皮肤这么黑,干脆改名叫“黑猪”好了。而班里其他同学则在私底下了夸赞我,问我何以达到如此死皮不要脸的境界,我说这是天生的坚毅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