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有露出头来,一股燥意已袭上心头。
班璋醒来后,饭菜已经摆好,那个男人又是同一个姿势躺在躺椅上。
班越城没有抽烟嗜酒的恶习,甚至连熬夜的习惯都没有,正是因为这样,班璋时不时都会怀疑班越城一直所做的都是对的,而错就在自己从来没有按照他的期望一样将事情做好。
一把焦黄破散的蒲扇遮住班越城的额头,渐渐照落下来的光照透过蒲扇缺损和缝隙的地方映在他的脸上,好像几条压扁的胡萝卜条。
“快吃!”短短的两个字竟然也语气不同,第一个“快”字之中还有些不耐烦,而到了“吃”字的时候,就有些劝慰的意思。
班越城既然没有主动提及昨天的事,班璋更不可能往枪口上撞。沉头吃饭,阶段性战役胜利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埋头吃过之后也不用等班越城吩咐,即刻就将碗碟洗刷干净。
“换身衣服,跟我走。”班越城仍旧是改不了命令的口吻,但可以察觉到语气中多了一丝温情。
可能就是因为二人一向没有话可说,只要班越城吩咐,哪怕不是很明确,班璋也可以理解其中的意思,反而形成了一种令人敬而远之的默契。
班越城灌了大半桶水提到为这个家服役多年的三马车上,用的是盛食用油的油桶,上面还漂着一张浮成不规则形状的油膜。
有些事情是不必班越城吩咐的,他也不会吩咐。比如当他摇三马车的时候,班璋就应该有眼力见地去打开大门。
锁紧大门,班璋垫步趴在车兜上,随之一个翻滚就上了车。
果不其然,班越城让班璋换衣服就是为了干农活——掰玉米。
八九点钟,太阳才刚要开始发威。似乎为了迎合这个天气,连吹来风都是热乎乎的,可一旦吹进玉米林之后,经过几排线状披针形的扁平宽大叶片就一丝不剩地吸收了。
班越城没有说话,把三马车的摇手用又干又脆的黄土掩埋,然后上面放了一个巴掌的土块作为标记,随后就进了玉米林。
班越城的身材不算高大,无论是身高还是肩宽,甚至都要稍逊于正常成年人,可由于常年的木工作业,手臂和大腿的肌肉群还是特别发达的,唯一的缺陷就是因为惯用左手,因此左臂就比右臂要壮实一圈,看上去多少有些不协调。
班璋在身后看着班越城的背影,学着他掰玉米的姿态。只见班越城手眼心三者合一,班越城想要摘哪一片的玉米时,眼睛随后立即盯上玉米敌人,而后眼随心动,转向另一个目标,他甚至不必再用眼睛看,手就知道之前“瞄准”的玉米在哪一个位置,就用手背作劈刀状作用于玉米穗下端,利用杠杆作用完成最后一击。
班越城的动作越来越快,好比一个高手在众人之间穿梭打击,利用手腕格挡玉米叶片的紧密攻击,不待对方有喘息之机,随即就是掌劈,行云流水一般。
可这哪是班璋看了就能学的来的,于是能寄希望于实践出真知。班璋先是双手握拳,有点类似于拳击手的姿势,然后各瞟一眼左右两旁一高一低的爆穗的玉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意随心动,只望可以首度双杀。
紧接着,鼠目怒睁,颇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英姿,双手立时化作两柄肉刀,左右分劈而去。又为了彰显气魄,腿随手动,周围的玉米杆倾侧而倒。
缓缓吐气,定睛一瞧,两株玉米岿然不动,无不彰显出“我自风情万种,与世无争”的大气与慨然。
班璋不解,本想再从班越城那里偷师,可班越城早就看不着了,好似一个独闯龙潭的勇士。
无可奈何之下,只有自食其力。班璋心想,自己刚刚之所以没有命中,是因为自己的双脚随着手而动导致自己方向失准,错失了目标,这次可就不会了。
于是开始新的尝试,心中默念口诀——不动如山,动如雷震,破!果不其然,与刚才如出一辙。
班璋竟觉得难以置信,难道自己协调性极差?双手向下劈砍的时候,双脚就一定要跳起来“交相呼应”?可明明自己‘滚’上车的时候身体非常之灵活。
更好笑的是班璋起跳的时候竟然……竟然——顺拐!好比是瘫痪了半个身子,而另半边的身子就像是有一根线连在手腕和脚腕之间一样,刚一抬手脚也不由自主地踢起来,随之另一边的身子重复这样的动作,完成班璋自以为的“必杀技”。
世上本无难事,只怕小脑偏瘫。班璋再次鼓起勇气,欲与天公试比高。又是重复了之前的准备动作,因为电影的大侠都这样!
这一次,他成功了,或许可以这样理解。当班璋左掌劈砍的时候,右腿为其助力,右掌劈砍的时候,左腿为其助力,他,终于不顺拐了!
可偏偏这次手上又出了问题,此前他的“双龙出海”,那是一前一后,一主一辅;但就是这次,非要“并肩而行”,因此猛地就是一个腾空的坐位体前屈,还来不及理想般地翻转半周,就现实般地坐在地上,压倒了大片的玉米杆。
人们都说,从哪个地方摔到,就要从哪个地方爬起来,班璋自然深知这个道理,甚至可以说班璋视这句话为金科玉律。一怒之下,心想反正我又不是跌倒的,干嘛要我爬起来?不要,才不要!
可有些事,就是不由人!
气温持续升高,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肯定不会因为一屁股坐进地里就要遭受暴晒,可他——班璋,就是不一样!
长相不一样,身高不一样,体型不一样,更关键的是屁股不一样,若是其他人,决计是不会一屁股就压倒周围所有可控范围内的玉米杆,也就是班璋,有这样的能力。
恍惚间,班璋又想起张扬,他应该是和自己说过最多话的人了吧?可能也只有他,待自己像个人一样。
“璋哥,在哪呢,好兄弟,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