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在费雨宿舍的学习桌上摆了三瓶白兰地,非要费雨找杯子,两人过二人世界。又是二人世界,好象李勇嘴里最热的词就是二人世界。
李勇跟吴怀南喝得不尽兴,光喝红酒了,家里准备的大将军白兰地,一口没喝。
必须得喝,喝醉,喝到啥也不知道,不知道谁是谁,不知道白天黑夜。
李勇很郁闷。这刚刚才放飞了几年,又被套上枷锁了,这个枷锁,比小时候练钢琴学国学练书法,要沉重得多。
“小雨,来跟我喝酒,学那个子乎者也的国学,”李勇的脑子里闪出了小时候学过的国学的东西,“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志以道宁,言以道接,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盛极则衰。”
李勇拿着酒瓶子喝了一大口,“这酒,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喝,我给你唱歌,有酒有歌才有兴。”
费雨哪敢喝,她的任务是看住李勇不出乱子,吴部长给的任务,要不折不扣地完成。费雨怕自己不行,给小蓉打电话了。
“快喝,我给你唱一个厉害的歌,助兴,绝对助兴。”半醉的李勇说话不卷舌头,脑子还越来越清晰。
李勇开唱了,“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在这里等待,等你明白我给你的爱……站在雨里,泪水在眼底,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该勇敢留下来,我也不知道那么多无奈……”
“李科长,来,喝口水,不要老喝了。”费雨倒了一杯温开水,想递给李勇,李勇却拔拉开了,手里拿着酒瓶子,当成了麦克,“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象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幻想勇敢的水手才是真正的男儿……”
小蓉来了,提了刚煮好的醒酒汤。进门看到李勇还在喝,眉着紧皱起来,小声跟费雨说:“姜阿姨打电话了,就怕阿勇哥跟小时候一样一生气了就到处乱跑,乱喝酒乱说话。”
“咱们们给他把酒换成水行不行?”小蓉问费雨。
费雨摇头,“李科长一喝就喝出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品酒可厉害呢。”
“那怎么办?”小蓉眉头仍紧皱着,“老这么喝,会把胃喝坏地。”
“只能由他了,只要不出去就好,吴部长说,看住了就行,他要喝就喝,真喝醉了,就不能到处乱跑了。”费雨也没办法,她又没有张倩的决断,张倩一生气,直接就能把李勇的酒瓶夺了,还能锁门,还能拿大棒子,还有狮子吼。
要是倩姐在,一切都好办。
费雨依赖张倩习惯了,有什么事儿都要让张倩定夺。
“勇哥唱得真棒,来喝口汤。”小蓉用她自己的办法,想让李勇少喝点儿酒。
“酒,喝酒,唱歌,来,来,咱们唱黄河大合唱!”李勇的嗓子开始有点儿哑了,却仍然极度兴奋,拿起筷子,挥了一下,“黄河颂,乌云啊,遮满天,波涛啊,高如山,冷风啊,扑上脸,是的,我们是黄河的儿女,但是,中华民族的儿子啊,谁愿意象猪牛一样被人乱杀,我们抱定必胜的决心,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一大口白兰地下去,李勇又扯着嗓子吼:“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冈万丈高,河东河北高梁熟了,怒吼吧,黄河,怒吼吧,怒吼吧,怒吼吧,五千年的人,五千年做狗,怒吼吧,尽情的怒吼吧!”
李勇喝干了瓶子里的酒,还想怒吼,嗓子却哑了,喊不出来了。
挥了几下拳头,也没劲儿了,坐到了费雨的单人床上。
“小蓉,你记得……”李勇的嗓子干哑得说不太清楚了,“我,给你和小雨弹个曲子,就谈这个,我唱的黄河颂,快点儿弄钢琴,给我弄钢琴,弄黄河颂,五千年的人,五千年的狗,奴才,水手,风沙,都给我怒吼……”
李勇卧在了费雨的被子上,费雨的被子本来叠得方方正正的,还是李勇教她叠得呢,李勇这一卧,叠好的被子跟老太太的脸似地,全皱了,还把费雨上班时穿的外套压到下面了。
人家费雨是好干净的单身女生,李勇又喝又唱地,把费雨她们这间四人宿舍全弄乱了。等明天上班,肯定是各种绯闻。
费雨现在还顾不上,只要李勇能在这儿不出去,就是胜利。
费雨已经跟宿舍另外三个女同事打了电话,让她们晚上别回来,她们三个都是本地的,可以回家住。
李勇卧在床上睡过去了。
小蓉赶紧把费雨的学习桌整理了一下,“小雨姐,不好意思,等明天,我再过来好好收拾。”
“小蓉,我自己来就行,不用见外,李科长这性格我们科里的都习惯了,他心里不痛快,这样已经很好了。”费雨是真不在意,李勇在她跟前不摆架子,平易近人,有什么说什么,遇上这样的领导,是特别地幸运。
费雨找了条毛巾被给李勇盖上了。
“喝酒,最怕着凉了,要不,我去药房再拿点防头疼的药,喝这么多酒,明天肯定会头疼。”费雨心细,把能想到的都提前准备好。
“小雨姐,我带了药包,我是学了护士的,这你不用担心,稍等一会儿,我给阿勇哥,喝点醒酒汤。”小蓉把背上背着的包拿下来,给费雨看她自己缝的包包,这包包里有创可贴,有外用的三七药粉,还有几味能简单熬制的药材根。
两位姑娘把能想到的需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安静地坐在床边。
……
张倩和吴怀南他们一行,快到省城了。
一路上,张倩没说话。
她心里一直很难受。这要是父母还在的话,她可以在父母跟前尽情地哭。
在吴怀南跟前,她不能再哭了。有眼泪也要硬忍着。
既然决定了,要给李勇当那个缓冲,有什么事儿都得忍着。
忍这个东西,怎么说呢,真不好忍,张倩是快意恩仇的性格,有什么事儿就说在当面,恨也好,爱也好,不想憋在心里。
可现在,她必须忍。
是自己做的选择,已经不能回头了。
等到了李家,自己就真真正正成了那个见不得人的人了,也不知道人家给个什么称呼,是叠被铺床的通房丫头,还是洗衣做饭的老妈子。
不想了,随便怎么样吧,反正为了李勇,什么都得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