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怎么还不回来?”卢康全紧蹙眉头,愠怒之中微带忧色。
“都是你惯的。”卢夫人别别嘴,“我看咱们蕙儿是越来越野啦。”
“……都已这个点啦,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罢?”卢康全目中的忧色更浓。
“还不都怪那姓冯的!若不是你让陪他出去瞎溜达,咱们蕙儿至于大半夜的还在外面麽?”卢夫人愤愤然,“当初我不是说过,不能收留那姓冯的麽?可你呢,就是不肯听我的!……那小子,一看就是不肯安分的货色!这不,刚来上海就被人家给抓啦,要不是你去作保,如今还在牢里呢!……你说说,就这种人,怎么能让咱们蕙儿跟着混在一起呢?”
“哎呀呀!你看你!又来啦!”卢康全摇摇头,“不是早就跟你解释过了麽?那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冯剑这小子,自小我就了解,真是个老实本分之人!”
“人都会变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敢保证,他还是当年那样的人麽?”
卢康全不再分辩,抽了一口雪茄,说:“书真,你可知道: 这冯剑的师傅是谁麽?”
卢夫人冷笑一声,道:“不就是跟人学过几天功夫麽?那又怎样!……我最讨厌那些整日舞刀弄枪的家伙,野蛮粗暴!”
“这是你的偏见!我敢保证,冯剑绝不是那种人!”卢康全语气坚决,“白老拳师乃是我们老家那一带最为德高望重之人,不仅武功好,德行也好。他收弟子,首先看重的,可是德行;品德不好,绝不会收的。听说冯剑乃是他最为欣赏的徒弟,德行岂会差了?……”
卢夫人截口,激声道: “说来说去,还是想维护那姓冯的!……卢康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还不是为了报恩!报当年你表姐的恩!”
“也不无这方面的原因。”卢康全忽然激动起来,“我表姐当年的恩德,教我怎么回报也不为过!”
“哼!不就是黑夜里背着你赶了几十里山路麽?……我倒觉得,身为表姐,为你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你可知道,咱们老家那边都是山路,晚上赶路有多危险!我当时发着高烧,已到40多度啦,若不是表姐连夜背我去医院,恐怕……我真是挺不过那晚的!”
“好好好!就算是有救命之恩罢!”卢夫人不敢就这个问题与他再行争辩,迂回道:“可咱们蕙儿,毕竟还只是个学生,纯洁无瑕;而那冯剑,不过一介武夫,何必让他们混在一起?所以我认为,还是离得远一点的为好。”
卢康全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夫人,你是知道的,如今的上海滩,并不天平,尤其是当日本人来了之后。咱们家人丁单薄,我也不过一介书生。有道是: 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生于乱世,我倒觉得武夫更好,至少还能自保。所以,我倒觉得,咱们蕙儿有他照应着,反倒更好。”
“你……”卢夫人气结,“你……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姓冯的了吧?……难不成,你想让咱们蕙儿同他好?!”
卢康全又抽了一口雪茄,缓缓道: “如果咱们蕙儿不肯,我绝不强求;可她若愿意,我也绝不阻拦的。”
“你……你呀你!”卢夫人慌了神,“咱们蕙儿这么好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好人家麽?干嘛非得同这种乡巴佬好呢?!”
卢康全微愠: “乡巴佬?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人家可也是做过好几年警察,也是吃过皇粮之人呢!”
“哼!既然那么有本事,干嘛还跑到上海来投奔咱们呢?”
“唉,一言难尽!总之,人家也是迫不得已。”卢康全的语气软了下来,“书真,他在上海举目无亲,咱们若不管,成么?再说了,也是暂时住在咱们家,等找到事做之后,即便咱们不提,他也晓得搬出去住的。”
“但愿如此罢。”卢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可就不知好不好找到事做。”
“放心罢,只要有真本事,就好找。”卢康全微笑道:“如今的上海滩,龙蛇混杂,那些有钱有势之人,都非常惜命,谁不雇上几个保镖呢?我已打听过了,咱们亨利行长的好朋友华会长,最近就在物色一名贴身保镖呢!冯剑的功夫好,我想到行长那儿说说,请他帮帮忙。”
“不就是名保镖麽?能有多大出息?”卢夫人不屑。
“呵,你可别小看了这职业!若真能做上华会长的贴身保镖,薪资决不比我少哩!”
“是么?”卢夫人觉得很意外,“竟然有这么好的待遇?……可上海滩靠打打杀杀讨生活之人多了是,就不知道这冯剑成不成?”
“人家可是正宗武行出生的哩!那些小混混,岂能相比!”卢康全信心满满,“只要能见上华会长,我相信,准能成的!”
卢夫人亦高兴起来:“那你抓紧时间跟你们行长说吧。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帮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