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樱雨离落缤纷坠。依稀梦里往昔人,犹自笑靥若晨星。君却谙尽愁滋味。
他是个英俊的男人!
即使此刻他紧闭双眸,已陷入深沉的睡眠状态,也无损他的俊颜。他有着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刚毅的下巴。他紧闭的双眼令人无法窥视他的全貌,唯有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排诱人的阴影。
忽而,他唇角轻扬,竟在梦中笑了,口中还低喃着:“素素……”
恍然间
……
他又立于那颗盛放的樱花树下,樱花自枝头扑簌簌的坠落,花瓣在夜晚的路灯下缤纷飞扬,粉嫩的花儿停驻在他的发上、肩上,他却恍若未觉,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的那仿如精灵的女孩。
她身着鹅黄色的针织衫和浅蓝色牛仔裤,浓密的乌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荡飞扬。
“呵呵……幸会了,奕宸学长!”女孩璨笑着走近他。
那一瞬间,奕宸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她的笑容变成了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令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她皮肤白皙,长相清秀可人,却有一双灵动的大眼。她一笑,仿佛有无数的星芒在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闪动。
“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他回神,眼中尽是冷漠和疏离,前一刻的失神仿佛是幻觉。
“呵,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喔,我们k大的风云人物——奕宸学长!”她站在他面前,笑容淡然,“只是,深夜爬墙回学校,这好像不是模范生该有的行为哦!”
她语气温柔,让他有种如沐春风的舒服感,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太令他受用。
“你,是谁?”他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间迸出的,淡漠的表情有一丝龟裂。
“安若素,你的一年级学妹!”语毕,她潇洒的转身迈步离开,“再见喽,学长!下次不要再爬墙,被管理员抓到就不太好玩咯!”
“安若素……”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反复的低喃着她的名字,平静的心荡起了阵阵涟漪。
……
时空瞬间转变,依旧是那一抹纤细的身影,这次,她却再不愿回头。
她背对着他,仿佛连看他一眼都嫌厌恶,“就这样吧,以后……再也……不要见面。”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他只觉嗓子发紧,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令他呼吸困难。
“没有理由,这就是现实,奕大哥,我们必须学会对现实屈服,我想,这个你比我更清楚。”她声音冷漠,依旧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哈哈……现实?”他嘲讽的大笑,心如被人撕开一道血口,伤口越拉越大,慢慢的,疼痛侵袭他的四肢百骸,仿佛下一瞬就会痛得死去。
“现实?现实是那个男人是国内的地产大亨,而他却整整大了你十岁……”他暗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缝中挤出来的。
她若回头,必会发现他眼中的沉黯和痛苦。
她漠然打断他带着沉痛的指责,“这是婚礼的请柬,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出现在我的婚礼上!”她终于回头,却是将手中的请柬塞进他手里, “我们……还是……不要再见!”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她决绝的声音漂荡在徐徐的夜风中。
黑,变成了世界的唯一颜色,心也坠入了沉暗无边的寒塘。
他呆呆立于樱花树下,从枝头飘落的花瓣,无声的躺在他的肩头……
……
他浑身冷汗的从梦中惊醒。
心口的疼痛却并未因清醒而缓和。
窗外,白雪纷飞。
那景象,如十年前的那一夜:他心痛如刀绞的立于盛放的樱花树下,无声无息下落的花瓣,从他四围纷纷飘落。
他讥诮的冷笑,笑自己当年的痴傻。
她的婚礼,彻底的击碎了他对她的爱恋。
教堂里,当牧师宣布她和万俟耀正式结为夫妻那一刻起,曾经对她的爱恋变成了刻骨的恨。
呵,多么可笑,当年的她不就是因为他一无所有选择琵琶别抱?
真想看看她再次见到他的反应,是懊悔?还是不屑?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却掩不住节日的氛围。
圣诞节快到了!
终究是西方人的节日啊,一点归属感也没有,也许……他该回国了!
2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美仑国际董事长办公室
“这次回来打算在国内待多久?”
“不一定!”奕宸挺拔的身躯慵懒的陷于黑色皮质办公椅中,双手随意的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然后唇角带笑的看向坐在沙发中的好友——罗邵,“怎么有空过来?”
“就算没空,我也会来看你,你一两年也不回国,要见你,真是不容易啊!”罗邵戏谑道。
“我这次在国内停留的时间会长一些,奕海过几天结婚,婚后他要休一个月的假,我会留在国内坐镇。”
“哦!”罗邵挑挑眉,眼神古怪。
“‘哦’是什么意思?”
“你也不年轻了,该定下来了吧!我儿子都八岁了。”
“再说吧,我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奕宸,你该不会还惦记着她吧?”
“‘她’?谁?”
“不要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不明白,那种虚荣贪财、见异思迁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世界上好女人多的是,你却偏偏对她情有独钟,更何况人家已经有家庭了,她儿子都九岁了。”
“什么?”他登时无法意会罗邵在说些什么。
“她结婚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儿子,之后就一直没再出现在公众场合,万俟耀将她保护得很好,很多年都没听说有关她的消息了。”
这么说,她过得很好。
他黯然,心口微微泛起一丝疼痛,她竟已为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了!
他多么希望她过得不好,然后,他会对她极尽嘲讽,将她的自尊狠狠的践踏,就如同当年她对他一般。
不,就算她很幸福,他也不会就此祝福她。
他恨她,他要将这十年来所承受的一切,数倍的加诸于她。
她幸福了十年,而他却痛了十年。
如今,他回来了,回来摧毁她的幸福。
“董事长,‘连凯’的张总经理第五次约见,问您能否拨冗面谈?”秘书在一线上等待他的回答。
奕宸批示公文的动作顿也未顿,唇角却带了一丝冷笑。
“我的行程你不是很清楚吗?不要再用这种小事来烦我!”他冰冷低沉的声音冻得电话另一头的秘书噤若寒蝉。
沙发上的奕海,若有所思的看了奕宸几秒。
“哥,房地产并不是我们熟悉的行业,为什么要收购‘连凯’?”
“进入之后自会熟悉。”
“你知道‘连凯’是‘万俟’旗下最大的一家子公司?”
“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做。
“你到底有多恨她呢?”奕海低叹,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
也许,他知道真相后就会解开心结。
“哥,其实……当年,安若素是为你好啊!”奕海觑了眼奕宸,他手边的工作始终没停过,不过动作缓了许多,他抿紧了唇,却没有强烈的反弹,于是,他继续娓娓道来。
“十年前,我还是个不懂事的懵懂少年,那一天……妈妈气愤的扯着我的衣服将我往门外拉,嘴里骂骂咧咧的嚷着要去教训迷惑大哥的狐狸精。”
他抬头,发现奕宸已经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双眼直视着他,他眼中隐约透出一丝期待。
“我就在一旁看着,妈妈打她、骂她,然后无奈的跪下来求她离开你,最后妈妈直接以死要挟她……”
奕宸记得,那一年,他因为学校的推荐加之自身的优异,获得了麻省理工大学的全额奖学金,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而他却毅然决然的决定放弃。
因为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他的世界。
“开始她并没有任何回应,直到妈妈不顾一切的要去撞墙,她拉住妈妈哭着承诺:离开你……”他记得当时自己是用仇恨的眼神看她的,那时在他的眼中,她是个意图毁掉哥哥前程的坏女人。
如今想来,也许,当年他们母子逼她放弃的可能是她的世界啊!
奕宸默默的听着,紧握的双手指节开始泛白。
她怎么可以……如此对他?
3
樱草花栈
三月回春,街道两旁的樱花缀满树,放眼望去,视界尽是粉红的妆容。
奕宸缓步走在铺满粉红花瓣的街道上,看着满树的缤纷,他心中五味参杂。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樱花树下,她笑靥如花!
她璨若星辰的笑容,撒娇的可爱娇态,迷糊傻愣的呆样……无一不令他记忆犹新。
放手吧,不要再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他对自己说!
就这样祝她幸福吧……
蓦然,一家雅致的咖啡屋映入眼帘。
奕宸的双脚仿佛有自我意识般,自发自动的踏入这家咖啡屋,只因为它的名字叫——樱草花栈。
他恍惚了,记忆中那总令人如沐春风的清甜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后天是你的生日?后天是十一月三号。”
“奕大哥,你知道吗十一月三号的生日花是什么吗?”
“……”
“是西洋樱草,它的花语是孤寂,传说受到这种花祝福而诞生的人,有种孤寂的气质,但是内心却隐藏着火热之心。不过没关系啦,我的生日花是海紫苑,它的花语是温暖哦,我会温暖你的。”
……
“耶,原来樱草花还有一种花语是——除你之外别无他爱!呵呵,太好了……”
……
“将来我要开一家叫做‘樱草花栈’的咖啡屋,在屋子里摆满各品种的樱草花,再也不让它孤寂。”
……
他甩甩头,不让自己被过去的记忆纠缠住。
走近吧台,赫然发现吧台内竟然坐着万俟耀——她的丈夫。
轻啜一口黑咖啡,奕宸拨弄着桌子中央那株开得无比艳丽的樱草花。
“素素……她……”
“她并没有抛弃你,和我的婚姻只是笔交易。”万俟耀坐在他的对面,表情淡然。
奕宸轻愣,无法相信他与素素的丈夫可以如此平心静气的谈话。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抢回她?”
“不可能!”
咖啡屋的玻璃门被人用力推开,门上的风铃随之发出悦耳的敲击声。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背着书包,疾步靠近他们的咖啡桌,他站在万俟耀面前,表情愉悦。
“爸爸!”
“嗯,去拿你的书,我们准备回家!”
“好!” 男孩领命而去。
万俟耀一直盯着男孩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吧台内,“你不想知道我们的交易内容吗?”
“什么?”
“她需要一个离开你的理由,而我需要一个妻子和儿子,一个现成的儿子……因为,早在十多年前,我就已丧失了成为一位父亲的资格。”
“你……”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他依旧看着男孩消失的方向,“安若宸!他叫安若宸。而当年那场婚礼不过是为你而举行。”
“她呢?素素呢?我要见她!”他低哑的声音中有藏不住的激动。
“已经死了,八年前!”
“你说什么?”他怔愣,表情茫然,仿佛听不懂他说的话。
看着他煞白的脸色,万俟耀眼中有着掩饰不去的同情。但,这却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没听错,素素她已经死了,死于车祸……那一天,她外出买东西,因为眼睛突然失明才会出车祸……”
“她当年决定离开你,并不单纯因为你母亲的请求,而是她被检查出患了视网膜色素变性,当时她的视力已经越来越模糊了,而这种病治愈的几率微乎其微,她不想因此变成你的累赘,因此决定离开你……”
接下来,万俟耀说了些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只茫然的看着他上下唇不断噏动着。
他的耳朵只‘嗡’的一声便什么也听不见,他感觉到一股腥咸的液体从胸口涌到喉头……
依稀记得,那双空洞无神的眼,曾经他将它视为冷漠……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就在她的婚礼那一天,在休息室中……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婚纱的设计典雅简约,很适合她。
她很美,而当时,他并无暇欣赏那些。
他箍着她的手,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素素,跟我走!”
“不!”她冷冷挥开他的手,“你走吧,不要再来自取其辱。”她的眼神空洞无神,焦点始终没有落在他的脸上。这双曾闪动着耀眼星芒的眼,此时却是这么的冷漠。
“为什么?”他痛苦的低吼。
“不为什么,万俟耀是我从小就认定的男人,他英俊多金、温柔体贴,他能给我想要的一切。”
“那我算什么?”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来招惹他。
“我的前男友。”她声音平板,表情波澜不兴,仿佛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他双手死死的钳住她纤瘦的肩膀,“安若素,你狠!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只想看一个高傲自负的男人为你陷入情爱的丑态?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他表情扭曲,声音中有着苦苦压抑的痛。双手收紧,恨不能捏碎她的肩膀。
“没有,我从没有真心爱过你!”
他陡然放开她,双手紧握成拳,终究压抑不住愤怒向她挥出一拳。
他的指骨从她颊侧滑过,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一条醒目的红痕。
“碰……”他的拳头猛力击上她身后的墙壁,暗红的液体顺着指节滴落在她雪白的婚纱上。
“我恨你!”他眼中有着疯狂的恨意……
……
滴答……滴答……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唇角滴落……
她要他恨她!
她做到了,当年的他是如此恨她……那恨如同烈焰焚烧着他,时刻提醒他,他没有消沉的权利。
如今他成功了,站在世界的顶峰,而他的世界却再也没有了她。
她何其残忍?
如今,连恨也没有了,怎么办呢?该怎么办?
滴答……滴答……
温热的液体从他的唇角滴落在白色的咖啡桌上,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比一旁红艳的樱草花还要刺目……
那景象,一如十年前,滴落于她洁白婚纱上的那抹腥红……
<完>
本文写于2010年,是不成熟时的中二作品,为了不丢失文本,还是决定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