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他们兄妹俩是伯父伯母手中的宝贝,姐姐顾海菁大我一岁,她背着书包右手拿着酸奶上幼儿园的时候,我还在跟着奶奶去收破烂。弟弟顾海荻最小,家里人都宠爱他,除了我那醉鬼父亲。我从伯父伯母家的电视里看到上学的孩子能长翅膀,可以飞往蓝天,也可以遨游大海,我也想和姐姐一样去上学,可以离父亲远一点,可以逃离大山,还能奔向大海。
我没有去过幼儿园,只是从姐姐的口中听说过幼儿园里有弯弯曲曲的滑滑梯,有老师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还有每天不一样的西红柿鸡蛋汤或是紫菜肉汤。我们生活在一个屋子里,她去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门前那棵树下玩沙子。她下课回来很少和我玩在一起,伯母说玩沙子会弄脏她白色的公主裙。
眼看姐姐就上一年级了,我还在门前那棵大树下玩沙子,这是我最大的快乐,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人和我一起玩,整整一片沙子都是我的,我曾在伯母家的电视上看过,这些沙子和蔚蓝色大海上沙滩的沙子有些相似,我就好像在海边一样,沐浴阳光,吹着温柔的海风,听翻滚的海浪一次次朝我奔来。
我跟奶奶白天去收废品,傍晚把卖完废品的钱一角两角一块一块叠好,奶奶藏在一个堆满灰尘的连老鼠都不会发现的小角落里,角落里一个放了木箱,木箱里是一些破旧的衣服,衣服下面有一个奶奶结婚时带来的小盒子,奶奶用橡皮筋捆紧了,告诉我说:“海芸,这是奶奶给你攒的学费,明年你也可以去上学,这个钱可不能告诉你爸爸。”我一听我能上学手舞足蹈,欢呼道:“耶!我能上学喽!”我心想也能去学校,像姐姐所说的一样,有滑滑梯,有小朋友,有像妈妈味道的西红柿鸡蛋汤,每天我都期待自己能多拾到一个瓶子,这样就可以多挣点钱去上学了。
那天上午,我和奶奶还没有出门,父亲从房间出来,梳着油光蹭亮的头发,中分,穿着一件套头白色体恤,黑色的有点洗得发白的西装裤,黑色的袜子,皮鞋上的泥巴还没有擦干净,丝毫看不出他像是离过婚内心有愧疚感的人。他走到奶奶跟前说:“妈,我不想看着你和海芸每天这么辛苦,我今天出去找工作,能先借我一点钱吗?”
奶奶听到父亲说要出去找工作,心里很是开心啊,笑着说:“正根,你真是长大了,有孝心,知道替母亲分担,和那个扫把星离得好哇,妈去给你拿钱去,你等着哈。”
我跟父亲呆在一起时总有一点害怕,他笑嘻嘻的,摸着我的头说:“海芸今年七岁了,是上学的年纪了。”我不敢抬头看他,向右挪开了一步。
奶奶拿着我上学的钱出来了,交到父亲手里说:“好好找工作,渴了就去买水喝,钱不够了就跟妈说,路上注意安全。”
父亲接过钱,心里乐开了花。左一句谢谢妈又一句我一定会找到工作回来的,看着父亲拿着我上学的钱远去的背影,我跑出了家门,坐在沙堆上忍住眼泪不掉下了,我今天一点也不想和奶奶去收废品了,为什么醉鬼父亲都有母亲疼,我上学的钱要给他出去找工作,我真的很不能理解。
奶奶见我不开心,便出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气鼓鼓地说:“不用你管我。”原本是可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我还要为我能不能顺利交上学费生气。
那天我没有去收废品,我安静的在沙堆上玩了一下午。奶奶吃过午饭出去了,我看见父亲慌慌张张的从外面回来,油光蹭亮的头发变得乱七八糟,满头大汗,他跑到布满蜘蛛网的小黑屋里,那是奶奶藏学费的房间,我估摸着刚刚奶奶拿钱被他看见了,我跟在他身后不敢出声,他掀开木箱,把头伸进去,接着半个身子伸进去在里面搜罗,我瞪大眼睛趴在快要倒的门上看着他,好希望他没有找到,最后他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撬开了那把锁,这时他环顾了下四周,我把头赶紧缩了回来,门咯吱地响了一下,父亲三步并作两步的出来查看,我没有跑赢他,被他逮了个正着,他抓着我的衣服,我后背有些发凉,没有吭声,我看到过他把母亲的头发用力向后脑勺的方向扯,也看到过他把奶奶从家里拖出来吊打门前那棵树上用鞭子抽她,经常叫我野丫头的时候还扇我一个巴掌,虽然我每天活在胆战心惊中,但我还是有些害怕。
他把小刀架在我脖子上说:“野丫头,你今天是不想活了吧,敢跟踪我。”我目视前方,甚至不敢喘粗气,握紧拳头,小黑屋里没有一个外人,伯父伯母去上班了,姐姐去上学了,弟弟在外婆家,我感觉我真的会死在他手里,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蔚蓝色的宽阔的大海。
我害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我摇了摇头以示我不会告知他人,锋利的刀子就挨到了我的脖子,他再强调了一遍:“要是说出去我就要了你的命。”我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不会!”他这才把我放开。
那天晚上父亲依旧喝的烂醉回来,奶奶还不知道我上学的学费已经被父亲偷走了,还悄悄跟我说:“海芸,奶奶今天收到了五块钱,马上就凑够了。”我没有说话,躺在奶奶的怀里,睁着眼睛一刻也不敢睡去,刀子架在脖子上还历历在目,我上学的钱一分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背着书包去学校?
第二天奶奶得知钱不见了,她以为是我偷走了,把我关在了小黑屋了,用鞭子抽打着我,嘴里还骂道;“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跟你爸爸妈妈一个德行,我怎么这么苦命呢!”她委屈着,呻吟着,也哀怨着。当她再用鞭子抽打我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没有打我我,我很委屈,大声地对着奶奶吼到:“钱不是我偷的,是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我很少叫他爸爸,以至于说钱是爸爸偷的我都说不出口。奶奶气的当场想晕过去,奶奶用手扶着掉了灰的墙壁,泪水就顺着脸颊往下流。说:“我怎么生出了一个这样的儿子呢。”
眼看就快开学了,学费还没有个着落,我渴望有一个书包,也渴望坐在教室里和同学们一起学习。
父亲对我是不管不顾,在他眼里我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孩子,他恨不得我早点死去,妈妈走后我很少见到她,只有在梦里,我拉着她的手,哭着让她不要走,可是醒来之后她就走了。
奶奶也有些无可奈何,第二天在吃饭的时候,奶奶对伯父说:“伟根啊,妈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不知怎么开口。”
伯母放下筷子盯着奶奶说:“妈,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我都听隔壁邻居们说你的钱被你那宝贝小儿子偷去打麻将了。”
奶奶像是蒙羞了一样,但她毕竟是长辈。伯父说:“妈,您说。”
奶奶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找你们借点钱,海芸...要上学了,学费...”
伯母听了很不爽说:“借什么借,海狄还那么小,在吃奶粉,我家两个孩子,吃喝都成问题,要借去找她妈借,她妈也有责任养她。”
奶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气鼓鼓的说:“在我们家别提这个贱人,不借就不借。”
奶奶快要和伯母干起来了,我默默的不敢吭声,碗几乎要盖过了整个脑袋,眼泪就掉在米饭了,不知道是菜咸还是是泪水的味道。
伯父看了看我说:“海芸书是要上的,妈,您也不要着急,我这个月工资的一部分先给海芸交上学费。”又看了看伯父说:“日后在还我们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