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方冲的那一点点经历,如实说给杨行健听时,杨行健的神情告诉我,他完全困惑了。
“听你的意思,你是说方冲所画的其实不是嫦娥,就是这个叫江欣韵的女人是吗?”他问。
“只能说眉宇之间有些相近。”我极有分寸地说。不过那也是大实话。画中的嫦娥眉清目秀,飘然出尘,而我当日所见的江欣韵,那一身性感妖艳的行头,却使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她身上找到仙女的感觉。
“那女人脸上有痣吗?”主人又问。
我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想不起来了。”
“搞了半天,你也不能确定?”
“过去太久了,再说我跟她只是公交车站匆匆一会,在心中早已把她当成过客,连她长什么样都已朦胧模糊了,何况脸上一颗小痣呢。但我可以肯定她的话中有北部口音。”
杨行健没有说话,点上一根烟,自顾自抽了起来。我则继续发表我的观点:“我觉得基本可以确定了,你所说的那个女人,也就是我所说的这个江欣韵。包括出现在葛均画廊的那个神秘女人,也应该是她。”
杨行健道:“照你的说法,这个江欣韵只是方冲父亲手下的一名普通员工而已,那么方冲有什么理由把她当成‘嫦娥’的原型,画入他的绝笔之中呢?难道仅仅因为她的美貌?”
“我怀疑这个江欣韵就是方冲一直在找的恋人,天雪。两人的气质,两人的打扮,都十分相近,十分巧合。”
我的这个说法很快引起了杨行健的共鸣。
“这说得通了,这说得通了,”他有些兴奋地说,“不过江欣韵既然是方冲苦苦追寻的恋人,两人重逢之后,本该是幸福生活的开始。怎么方冲反而自杀了?”
我郑重说道:“杨老师,你好像忘了,我并不认为方冲是自杀。我现在就打算去金元大酒店。不管这个女人是江欣韵也好,是天雪也罢,我想去会会她。”
杨行健道:“如果你真想彻底解开方冲之死的谜团,那么去酒店见见这个神秘的女人,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一定要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点头称是,又问他想不想同去?他踌躇片刻,为难道:“本来嘛,一起去也无妨,不过我下午正好约了几个买家,要到这儿碰头,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了。”
我当然不好勉强,便起身提出告辞,杨行健希望我能与他随时联系,他对于整件事情也很好奇,想弄弄清楚。我说我会与他联系,而且这样做也有助于我个人的安全。
我们正说着,他约好的两个客人便敲门进来了。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迅速走了出来。
我离开杨宅后,先去了趟单位,写了几个小时的稿子。傍晚下班时分,才发动汽车,往金元大酒店而去。
S市赫赫有名的金元大酒店,其主体建筑,是一幢二十层高的庞然大物。一下车,便见酒店广场上名车汇集,罗列有致,高大壮观的玻璃幕墙在夕阳下闪闪发亮,使酒店呈现一种金碧辉煌的气势。
如此财大气粗的派头,使我这个工薪阶层有些水土不服。我缩着身,弓着背,随时做好点头哈腰的准备。
走进酒店,那可真是琉璃世界,水晶天地。你似乎感到周围的事物无一不在闪闪发光。
我有些忐忑不安地来到前台,向前台的客服打听起江欣韵这个人来。然而遗憾的是,前台所有工作人员都没听说过江欣韵这个人,我有些急了,嗓门不免有些提高。
“江,欣,韵,长得很漂亮,打扮很时髦,没这个人吗?”
我的态度可能有些不耐烦。
这时,我发现那几个客服突然不理我了,她们一个个站得笔直,冲前面敬礼道:“董事长好。”
我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英挺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后面。
“有什么事吗?”他问客服。
客服回答:“报告董事长,这位客人来酒店打听一个人,但我们都没听说过。”
中年男人冲我微微一笑,道:“我叫方孝祥,是这里的董事长,请问你找什么人?”
我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威武的男人,呆了几秒钟,想到他就是方冲的父亲,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您好,方董事长,我来这儿找一个名叫江欣韵的女人,她说她是您手下的员工。”
方孝祥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上下扫了扫我,说:“那几个客服刚来,不清楚状况,你到我办公室来吧。”
此时的我已是骑虎难下,只好乖乖跟在他身后,随他来到了位于酒店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作为报社记者的我,曾见识过各种类型,各种风格的办公室或会客厅,不管是来自政界,商界还是文艺界的名人,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无疑是方孝祥的这间办公室。
这办公室大概一百多平米,东面,西面,北面等三面墙壁,陈列着古今中外各种各样的兵器。形形色色的刀,形形色色的剑,以及其他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或见所未见的兵器。一个大型的沙袋从天花板上吊下来,悬挂在办公室的一角……
要不是方孝祥在前头领着,我真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这哪是董事长办公室啊,这整个是冷兵器博物馆啊。
“坐吧。”方孝祥示意我在他前面的沙发上坐下。他匕首一样锐利的目光盯着我,让我不禁有些心慌。加上这办公室的独特布置,也多少增加了我的不安。
我的眼睛渐渐看向对面这个成熟的男人,这时,我猛地发现,他的左手没有食指,确切地说,是少了食指的上面两小节。我不知道他是生来如此,还是这根手指被什么东西给切断了,总之,我的心跳加快了。
“你找江欣韵干嘛?你是她什么人?”方孝祥还是冷冷地盯着我,面无表情。
我有些害怕了。
“我是她的朋友。哦,不,其实我是方冲的同学,有一次在街上碰到她和方冲在一起,所以就认识了。”
方孝祥这才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原来是方冲的同学啊。”
“对,是大学同学。”
“哦。方冲已经不在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气氛显得比较沉闷,谈话像分期付款一样的进行着。
我感到一丝难受,各种尴尬,有点坐不住了。好在方孝祥的手机一直在响,为我俩那并不投机的交流解了围。
“江欣韵已经不在这儿上班了,”方孝祥挂了手机,“你去‘尚星国际会所’找她吧,我还有个饭局,就不陪你了。有问题报我的名字。如果你要住这儿,房间随便挑。”说完,方孝祥就独自离开了,留我一人在他办公室里。
这人还真有点与众不同,办公室也不锁门,也没让我走,就不怕我偷点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了,方孝祥那种简洁爽快,洒脱不羁的风格,倒是深深触动了我。
方孝祥走了,我也不想在没有主人的房子里多呆,于是便紧随其后,出了酒店,开车往尚星国际会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