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进了政府大楼。
外宣科办公室亮着灯，里面有两个人。张倩没理会，直接过去了。外宣科离吴怀南的办公室很近。
张倩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吴部长应该还没来。张倩就在走廊西头等着。在这儿可以看到大楼的西大门，现在是下班的时间，进进出出的车很多。
对很多人来说，大楼的那道门，很难进。多少人挤破头，花了钱，也只能望门兴叹。张倩能进来，是因为李勇，可张倩其实不想进来，张倩不喜欢这里的氛围，进了这里面的人，都是夹着尾巴带着面具地，说十句话，有一句是真的，就很难得了。
张倩酒醒了以后，想了很多，她想离开这里，回报社，写点自己想写的东西。
她想有写东西的自主权，想写什么就什么，而不是在外宣科里整天写那些枯躁的命题作文，假话，空话，大话，套话，空话，废话，写这些干什么呢？骗上头？骗投资商？骗老百姓？
应该走了，不能再犹豫了，走吧！
张倩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王怡的声音，甜腻的跟上楼的吴部长问好。
她倒真会迎上，时机把握得真好。
吴部长嗯了一声，还问了一句：“加班呢？”
王怡半弯着腰回话：“这几天好多材料，只能加班呢，要是李科长在就好了。”
吴部长没再说话，走到办公室门口，朝张倩挥了一下手。
张倩进了吴怀南的办公室，把门关好，走到办公桌旁边站着。
吴怀南给张倩倒了一杯水，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今天可能谈得时间比较长，不是公事，是我和李勇，还有你，我们之间的私事儿。”
“吴部长，你别吓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张倩没敢坐沙发，仍然站着。她心里慌慌地，她还是头一次被叫到部长办公室谈话。
“坐，坐就行了，我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没做借什么，做得很好，真的很好，不是客气话。”吴怀南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今天跟李勇喝了不少酒，脸上怎么样？能看出来吗？”
“没有，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还是一脸正气，一脸阳刚。”张倩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慢慢地坐到了沙发上，却不敢正面坐，侧着身体对着吴怀南。
“张倩，我也是刚想到的，要是你同意的话，一会儿咱们一起去一趟省城，见见李勇的老爸老妈，你可能会问，为什么要去，我跟你直说，第一，李勇的婚事，不是小事儿，牵扯很大的利益关系，你应该也知道一些。第二，你的选择很关键，这就象下围棋一样，你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一条长龙的气眼，做活了，这盘棋就可以定胜负了。”
吴怀南看到张倩在皱眉，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喝点水，不用太紧张，我也是从我们这个阵营的角度考虑，因为这牵扯到你一辈子的幸福，你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只要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再说什么。”
“张倩，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说阵营这个东西，其实，说成派系也不过分，在我们这个组织架构里，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你必须要有一种态度，你要站队，自觉不自觉地你就站队了，我想，你应该也看过一些文章，就是我们这套组织管理体系，出现了很多问题，而且有些是致命的，说得再直白一点儿，我们维护的这套东西，出了方向性的问题，找不到路了，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很权威的声音，来决定，我们要怎么做，怎么改，怎么样能健康地正向地把我们要维护的东西继续进行下去。这就需要一些很强大的力量联合起来，不是有句话吗，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枪杆子这个东西，在最关键的时候，是起决定作用的，所以，就算李勇再不愿意，也不能使性子，这是整个阵营的事儿，李勇现在要有退让，要有牺牲，没办法，生在权贵之家，就得承受。”
吴怀南看了张倩一眼，“李勇承受他该承受的东西，可是，他还年轻，他还要追求他喜欢的，难办就难办在这儿，他和徐小慧之间，会有很多问题，如果他们两个一起生活，要是没有什么缓冲，肯定会闹到收不了场，张倩，我跟你说这些，我也很为难，我想，能在李勇和徐小慧之间起缓冲作用的，就只有你，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李家不给你名份，你还要承受李勇的坏情绪，你要牺牲很多，甚至是一辈子的幸福，可是，你的付出，和牺牲，会让我们这个阵营拿到杀伐决断的权力，能让我们所维护的东西，健康地可持续地发展下去，我们就可以无愧于心，无愧于我们手里的权力。”
张倩哭了。
吴怀南不再说什么了，静静地等着。
过了二十分钟，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费雨打过来地，费雨很怕打这个电话，可李勇逼着她打。喝得半醉的李勇，去费雨宿舍找张倩，还说了一通人生哲学，大意就是，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要想自由就不要结婚，结婚就是自由的坟墓，不想进坟墓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吴怀南拿起电话，跟费雨说：“你让李勇消停一点儿，老老实实回家睡觉，你看着他点儿，要是看不住，就让他来我办公室。”
哭得满脸泪水的张倩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话了，“吴部长，我去看着他，省城我就不去了。”
张倩拿起杯子，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这边的事儿，不用咱们担心，你洗把脸，”吴怀南温和地朝张倩笑了笑，“要不要回去换换衣服？”
“吴部长，我还是不去省城了。”张倩怕见李勇的父母，心里抗拒，不想见。没名没份的，见了又能怎么样。
“这个，必须得见，你成了李家的，我们这一阵营的人，有些事还要你具体去操办，你还要学一些新东西，具体点儿说，是国外的一些资产，你要懂国外的法律和金融方面的知识，所以，这次见面，跟你想像的不太一样。”吴怀南说的这些话，就是自己人对自己人的那种语气。
张倩的决定，让自己从一个不相干的人变成了一个相当有份量的某一阵营的自家人。吴怀南能以最快的速度升到组织部长，目的就是为李家和李家所属的阵营选人。
选好了，还要培养，还要用，要人尽其才。
张倩现在还意识不到，她这个没名没份的人，其实已经有了大名份。
“来日方长，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倩姐加油！”
张倩回家换衣服的时候，给费雨打了个电话，张倩说，我可能堕落了，我变了，我好象变成了我自己讨厌的那些人的样子。费雨听了以后说，倩姐，永远是我的倩姐，我会为你骄傲地，最后说，我们都来日方长，我们都加油。
张倩换上自己最喜欢的湖蓝外套和长裙，跟一脸正气的吴部长坐上车去省城。喝了昂贵红酒的小张没开车，坐在卡车上，护送徐小慧给李勇买的那十几箱东西跟着吴怀南的车，一起去省城，他还要给徐家准备一份回礼，等李勇的大哥李英回省城，陪着送到徐家。
李勇和徐小慧这两位，就跟某蝴蝶一样，只要有一位忽然闪动一下翅膀，就能惊起千年的风沙，惊得很多相干和不相干的人千里奔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