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晨光微露,玥儿就醒了过来。自夜半回到床上,这一觉她睡得好沉,竟连一个梦都没有。
或许是药物加之睡得好的缘故,她觉得身上比昨天好过太多,头也只是沉沉的,也没有了晕晕的感觉。
她抬头看向门外,见那件衣衫搭在凳子上,石翼已不见了踪影。
她心里纳闷,不知他去了哪里?她沉神细听,见厨房里不时传来动静,知他在厨房,只是不知他在做些什么,不由一阵感伤,真难为他了。
昨天,高才说的那些她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那些话让石翼顾忌重重,进退两难,但她更知道石翼踌躇不决肯定有他的道理,他经历了什么就连她都不清楚,那满背的箭镞现在想想都让人惊心动魄。
因此,他说怎么就怎么,即便他现在说走她也会毫不犹豫。
晚间,看着他坐在门口举棋不定的样子,知他怕自己生气又担心自己害怕,她想着自己睡熟了他就会去睡觉了。
哪知,一觉醒来,他竟坐在那儿睡着了……
她又气又急,虽然她知道他非比常人,但是夏天山村的气温夜间也是挺凉的,他又坐在门口,他病了怎么办?她不由气自己这么怄气干什么,一时间头又不舒服起来,她又不想叫起他,只得摸索着去给他盖了件长衫。
天亮得很快,玥儿感觉有些累了,就拿起枕头,放在背后坐了起来。她转头看到桌子上的那包银子,就拿过卷在手中,这包银子,还是那个小郑兴给她用荷包换的。
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又去了哪里?石翼怎么忘了给高才呢?一想起高才昨天说的话,他感觉这个小伙子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心事,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就在这时,她看到石翼在门口探了一下头,又缩了回去,不由暗想,他又在搞什么名堂?看他一下子变成这出没无常的样子,也禁不住暗责自己昨天怎么那样对他,一股浓浓的歉意不由涌上心来。
正想着,石翼双手捧了一个大碗,已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他看着玥儿,笑吟吟说道:“你醒了玥儿,来,将这碗粥趁热吃了,等会儿,我好再去给你熬药。”
玥儿深深地望着石翼,一时百感交集,像有些不认识他似的,她双手小心地接过那碗粥,只觉一股浓郁的醇香混杂着一股淡淡的焦煳味儿传了过来。
方知石翼一大早,原来在厨房给她熬粥,泪水又一次映满了眼眶,怔在那儿。
“是不是不好吃?”见状,石翼挠挠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悻悻说道:“高才说病人吃这个好,但我最后搅得慢了些,不小心熬煳了,本想再去重熬,但看你醒了,又怕你饿。要不,我再重新做去。”
“不用,这样就很好,”玥儿强忍着泪花不让它流下来,她喝了满满的一大口,说:“这粥真香,这是我迄今为止,喝过最好的粥,真的。”
玥儿没说错。
此刻,她口内微苦,心中却甘之如饴。
晚间,当石翼听到玥儿那几句浅浅的独白后,就陷入了深深的长思……
一时间,他有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震撼及释然,倏忽间让他神思有了难得的平静。
他笑了,确切地说他是在笑自己,竟然不及玥儿这样一个弱女子……他的犹豫牵挂担忧甚至恐惧是为了什么?是什么让他惴惴不安又优柔寡断。
不正是那个恶道吗?他想到了青松老道师徒,特别是那个叫莫望川的大弟子,明明知道是飞蛾投火却又义无反顾!就如玥儿的那句话,“玥儿哪怕身死,也会死在你的身边……”除了一死,还怕失去什么?既然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想到了那柄令他元力暴涨的短剑,到底与自己又有何渊源?
在那个千钧一发之际,老道为何递给他那柄短剑,难道他知晓这其中的玄机?自己当时又因何将那柄剑还了回去?此刻如果能有那柄剑相助,想必即便那老道来寻自己,也会心有余悸。自己得想办法找找青松老道师徒,看他们是否安危,一并再寻寻那柄剑,如能再为己用,岂不一举两得?
想到此处,他豁然开朗,一扫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
他决定不走了,就留在这儿。
四更三刻,他见玥儿睡得正熟,就布下一阵,然后出得房门,御空向东面的山林行去,行了没多远,再越过一条不宽不窄的河,就到了山脚下,他几个纵身,就跃上一座高峰,俯身鸟瞰。
此时,月如水洗,所及之处一目了然,尽收眼底。
正如高才所说,在绿树成荫望不到边的南北官道两侧,在平坦的山势间,坐落着如辰星般的小小院落,虽看似散乱,却错落有致。
他和玥儿所处的那间,虽略显孤寂,却有着难得的恬静,这也正是玥儿所喜欢的宁静。
顺着他们的小院往北不远处,就有一条支路逶迤向西,他远见路中有一大片黑黝黝的区域,他知道,这条路直通襄封,那黑黝黝的地方,是雁荡山西侧最繁华的镇——叫临水仙的镇子。
这地方挺好,他心里说,这样,玥儿想要什么东西,可自己到镇上去了,不用自己再去给他“偷”了。他见时间还早,就决定到镇子里去走一走。
他还未到镇里,那些满街乱窜的柴狗,见他过来,早已远远地躲了起来,不敢吱声。
他从街口进入,这个镇果然比观月镇大了许多,也繁华得多。让他颇感意外的是,这个时间街上已有了三三两两的人,镇中心一家看似很大的酒肆,竟还有人在吃饭。一些店铺门口,已有了上套的大车,有人在装卸货。
有人见他走过,只当是赶脚的人,也无人问津,看上去已习以为常。
他有些纳闷,这里的管制和襄封迥然不同,竟有别样的景致。
其实,他不知道,虽年景欠佳,但宽容与管束,无畏惧意是融入帝国骨子里的自信,是流淌在血脉里的骄傲,这——无可比拟。
石翼在大街上转了一圈。
鸡叫头遍的时候,他很满意地赶了回来,开始给玥儿熬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