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婧手翻着书,双眼却是看向窗外,窗外的垂柳随风而舞。
沈莹正坐在柳树下边,手里拿着柳枝在编织着,腿上还放着本书,时不时就翻看一页。沈婧手指无意识得轻点着桌面,最后叹了声气。她把目光重新放到了书上,脑里却是想了一大堆。
沈莹这两天都很乖,乖的有点过分。
一个人看小人书,看的有趣了,就会来说给她听;晚上会乖乖一个人睡觉,不和她挤一张床睡,她说她长大了;对来送食的李毅杰,她虽没有好好道谢,但也没有和李毅杰对着干,就是自觉无视了他的存在。
这让沈婧觉得不对劲,心里边忐忑不安,觉得像是准备起浪前的平静海面。
说起送食,沈婧叹声气。至那天起到现今三天,她都没见着阎宸逸的身影。李毅杰一日送两餐成了一日三餐外加汤药。
沈婧没忍住,问他一句,他才答一句。而他的回答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清楚”,整得神神秘秘。
“这是殿下吩咐的,我可不敢不从。”
这句话被李毅杰挂在嘴边,当成了万能回复句。
沈婧很是烦躁,脑子里乱,像是找不到线头的线团。乱糟糟的,越扯越乱。她低头闭目,双手捂住了脸。再抬头之时,瞧见窗外晃过一个影子。她眨了眨眼,窗外只有绿景一片。
——哎,许是自己捂眼用力了,眼睛出现错觉了。
“沈婧,我回来了。”
可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这一惊一喜,她一时没缓过来。
阎宸逸走到她边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不认识我的声音了吗?”
带笑的声音响在耳边,沈婧抬手抓住晃在她眼前的手,暖暖的。“别晃了,瞧着晕呢。”
阎宸逸轻笑,趁机反握住她的手,“在想什么?”
被握住手的那一刻,沈婧才后知后觉,她刚刚去抓他的手了。现在倒好,抽不出自己的手了。想去瞧他的视线,又转回窗外。垂柳下边的沈莹也不知去了何处,书还扔在地上。
沈婧想起刚才的影子,才把视线转到他的身上,“刚才我看见窗外飞过一个黑影,是你?”
阎宸逸牵起她的手,往正对着房门的桌子走去。 “对啊,你竟然看见我了?”
沈婧瞪了他一眼,“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你是不是想着身份都暴露了,就不藏着掖着了?下回是不是也要像医师那样凭空出现?”
阎宸逸把食盒放在桌上,把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拿了出来。“嗯,你确实说对了。我下次就试着凭空出现,那样就能更快见到你了。”
无故被撩了一把的沈婧,一时哑然。面上看着风平浪静,但耳朵尖上冒红了。阎宸逸瞧着开心,心情更加舒畅,他没忍住,轻轻碰了碰她的耳朵尖。沈婧条件反射般,立马缩肩躲开了,都不敢正眼去质问阎宸逸了。
阎宸逸看着从站在自己旁边的人,现在却站在他的前面,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手贱。可却又能脸不红心不跳,嘴上胡扯着,“耳朵上瞧着有脏东西,所以没经你同意就碰了。”
沈婧垂眸,低低应了声,“哦,谢谢。”
阎宸逸悄悄往她那边挪了一步,把糕点推她前面,“看,我今天带了什么?龙须酥,山楂糕,松子百合酥。来,坐下,尝尝。”
他拿起一块龙须酥送到沈婧嘴边,“尝尝看,很美味的。”
沈婧不自觉得就张开嘴,咬上一口。入口即化,香酥甘甜。“好吃,好美味的糕点。”
她抬手想从阎宸逸手上拿过糕点时,他却移开了手,很自然得把那块糕点放进了他嘴里。沈婧看呆了,双眼直愣愣,白嫩的小脸红彤彤,抬起的手都未放下。
这模样逗乐了阎宸逸,乐得嘴角都快咧到眼角去。他倒了杯茶放到沈婧得手里,“来,喝口茶。”
抬起的手握住了杯子,沈婧才把视线移到手里。很自然得喝了一大口,就像是,她抬手就是为了拿杯子喝水。
——对,就是这样。我是要喝茶,被糕点噎着了。
这想法在大脑里一遍遍循环着,脸的热度竟也渐渐消散。她胆子突得大了起来,抬眼瞪着始作俑者,这人两天不露面,一露面就如此轻佻。说起这个,她心里蓦地起了股气。犹豫着要不要问的话,就被这股气给捣鼓出来了。
“两天不见,举止就变得如此轻浮轻佻,你这去哪混了?”
哦?
听听这调儿,像是在质问。
意识到这点的两人神情不一。
听见这话时,阎宸逸正夹了块糕点放在她的盘子里,他的嘴角弯起,后忍不住轻笑。放下筷子后,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他眉儿眼儿,甚至是整张英俊的脸蛋上,都能看得见笑意。
可被一瞬不瞬盯着看,沈婧觉得是起了鸡皮疙瘩,双眸都快粘着地板上了,哪还能去分辨你那是真笑还是假笑。
她手紧抓杯子,心里暗骂自己是傻子,“对不起,这不是我该问的。”还用了这么不客气无礼的语气。
确实不该问的,的确是她越矩了。她和他仅仅就是朋友,他不需要向自己一一汇报自己的行程。即使他刚刚那种行为,也只能认作是在和自己打闹。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是去了趟天上,翻阅医书了。想看看书里有没有记载有关心疾的治疗方法,但都如秦医师所说,只能靠药物治疗,不让病情继续恶化。原以为能找出他的漏洞,将他一军呢。”
在听到第一句时,沈婧的大脑就循环着一句:这人能上天啊?!天啊,她这是捡了宝啊。听到最后一句时,她不禁笑了出来。她手松开了杯子,乖乖得搭在腿上。
——这人怎么还和医师较劲呢。
“有什么好笑的,你都走神了,是不是?”
阎宸逸不满,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两人对视。沈婧嘴角带笑,伸手打掉他的手。
“谢谢你,宸逸。”沈婧拿着杯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一如之前我说的,顺其自然吧。何况现下有你和秦医师的帮助,我想我还能活得很久。”
想当初,心脏刚开始隐隐作疼时,她是咬着牙关,避开沈莹,自己一个人熬过这疼。后边许是昏过去了,醒来时一身汗涔涔。能醒来是她的福分,可能是因为当时病情不严重。
后来被陆姨收养,再加上遇见的义诊郎中。她还记得陆姨为了能拿药,都快住到别人的隔壁去了。两年后,郎中就走了,还给她开了很多药。距离上次疼痛,已有三四年之久。
过了这么多年,再经历一次,想熬过这疼,她竟觉得有心无力。
沈婧的话,在阎宸逸的心里成了块石头。如果真的出现最坏的结果,在阎王殿上闹一闹,未免不可。
“沈婧,有我在,我就一定能让你活着。”
——不管是以什么方式。
沈婧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心里生出股异样,她觉得阎宸逸是真的可以做到的。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脑子里两个小人儿在打着架,嘴却被人堵住了。这会儿,连架都不用劝了,直接散场了。
阎宸逸吻住她唇的第一感觉是好软,不自觉就咬了她的下唇。
第一次尝吻的沈婧,惊得瞪着双圆目,睫毛都眨了好几个来回。她下唇被咬,受了惊,下意识就张了嘴。
阎宸逸的柔软趁机入侵她温热的口里,顺势把手放在了沈婧的腰上,把她搂入怀里,紧贴着自己。
前调轻轻柔柔,像是午后的海水,暖和温柔,轻轻打在脚上,很是舒服。后调肆意搅弄着,像是起风的海面,一浪接一浪,翻江倒海似的。
沈婧被浪砸懵了,有气无力,四肢软绵绵,整个人靠在阎宸逸身上。阎宸逸松了劲,缓缓退了出来。意犹未尽似的,舌尖描绘了遍她的唇形,才算罢休。
沈婧的脸红得似晚霞,水光盈盈的眼儿,眼尾还染了点红。阎宸逸拇指轻抚她的眼角,低头亲了下去。
“真好看。”
沈婧又急又气,想开口骂,气又还没顺过来。她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这人更加使劲搂紧自己。她瞪,她要用恶狠狠的眼神把瞪得放开自己。
但,很显然,事与愿违。
“你这样子,只会让我更想再来一次。”
耳边传来低沉轻音,沈婧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眼眸微垂,脑里又开启了新的一轮风暴。
对这突如其来的吻,她除了讶异,还有点欢喜。还有种奇异,像是心满意足、得偿所愿。沈婧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脑子不正常了,都开始乱套了。什么心满意足、什么得偿所愿,她只是、只是不排斥而已。
她字典里,攻击人的字词少了点,“你,你流氓。放手。”
阎宸逸非但没有放开放在她腰上的手,反而又搂紧了几分,还把人的脑袋按在他胸膛上。 “沈婧,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她耳里传来两道声,一道是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道是低沉坚定的表明心意声,两道声都是来自同一个人。她才刚否定了自己心里的情绪,如今他却是戳穿了这层薄纸。她的心动摇了,被否定了的情绪又涌回来了。
谁也没说话,屋里陷入了安静。就连那心跳声也渐渐缓了下来。
沈婧闭上了眼,倾听着他的心跳声,缓缓的,听着很是舒服。
乱糟糟的一团毛线球,也找到了头。
——一个将死之人,真的可以拥有你的爱吗?
虽然她觉得既然命不长久,那就要珍惜当下,过好每一刻,不留遗憾。
拒绝和接受,就在一念之间。
拒绝,是自己的遗憾;接受,或是他的累赘。
沈婧抬起双手想抱住他的腰,刚碰到他的衣服,双手却又垂下。
“我…我…”
听见她微哽的声音,阎宸逸松开了怀抱,见她双眼通红,心里一紧,恍然就明白了这人刚刚在胡思乱想了什么。
“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我,我会有办法让你活很久。”
他在她额头亲了下,她眼眶里盛着泪,他指腹轻抚她的眼睑,泪珠落了下来。
“还有三天,便是八月。这几天考虑一下,我等你答复。好不好?”
“好。”
你们若是问起垂柳下的沈莹去哪了,那就得问一个人,这人就是李毅杰。
在树上的他叹了声气,叹着午后阳光真烈,这树够茂盛,这冰冻西瓜汁真好喝,殿下还真够有义气。虽然这差事挺不起劲的,但轻松得来很是享受。
“喝吗?我这还有。”
他朝着被定住的沈莹晃了晃手上的竹筒,却换来了白眼。李毅杰耸了耸肩,继续喝着果汁。
“这差事,我也不想接。”
“那你就放开我。”
“喝吗?我这还有。”
“……”沈莹白眼,“遇上你们,真是倒八辈子霉。”
“哦,那我遇上你,真是倒九辈子霉。”
“……”
夕阳在草坪上晒下斑驳的残影,微风拂过绿叶,拂过花瓣,吹散了热意,却吹不散怨气。这棵树上的鸟儿觉得这俩人甚是扰鸟清梦,哗啦啦展翅高飞,暂时移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