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出来,别碰了头。”张无金急忙侧过头来招呼道。
“是油笔掉出来了。” 跪在座椅前,趴在垫子上探头在找东西的董阳,举起左手来,手中拿着一只油笔。
张无金接过油笔,伸手将手套箱拉开了一条缝,把油笔放了进去,顺手又把手套箱合上了。
他见董阳还跪趴在那里,在副驾驶座椅下摸索着,刚要喊他出来,却听董阳说话了。
“咦,这是啥?” 说着他直起身来,只见他手中举着一个八九寸长、外表雕琢华丽的细长形物件。
张无金转头一看,不禁一愣:“这不是糜国劳和鳌大力他们的那对儿雌雄刀中的雌刀吗?”
他急忙伸手接过来,仔细观看刀鞘上面的花纹。看得出来上面绿色背景上雕琢的是类似鸟的样子,应该是凤凰图案,是鳌大力的那把雌刀。这应该是从他身上滑落下来的吧,他想。
他记得三个绑匪称其为“刀”,其实称作匕首应该更贴切,只是不知他们为何称匕首为刀。
他伸手轻轻将雌刀慢慢拔出一小截。只见那匕首两侧的刀刃处闪着寒光,让他不禁心头一紧,好像又见到了那三个绑匪。
他定了定神,把匕首又放回到刀鞘中。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那三个家伙本事再大,也找不到这里的,他在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这车还能开吗?”董阳已经从座椅前钻了出来,又爬回到座椅上,跪坐着问道。
“不知道。”张无金轻轻摇了一下头。接着他又一指副驾驶座前的那个气囊,道:“那个气囊已经蹦出来了,即使车还能开,按道理也不能开出去的,必须换一个新气囊才行。”
两个人在车里呆了一会儿,张无金推开门下了车,又用单腿跳到车前身,伸手拿起董阳扔在车前盖儿上的那几本书,随手看了一下几本书的封面,见是两本木工基础等有关木工知识的入门读物。
联想到农具间里的木工工具和工作台,想必这两本木工书,是董阳爸爸生前所读的。
另外两本是小学二年级的语文和算数书,应该是董阳上学用的书。二年级的书对于张无金来说,绝对是“张飞吃豆芽——它是小菜一碟。”辅导董阳应该是绰绰有余。
他捧着几本书,三跳两跳回到了床上。
看着一旁的工作台和墙上挂着的工具,他想,反正也没事儿干,还不如自己看看书,试着自学一下木工,说不定啥时候就用上了。
董阳在车里玩儿了一会儿,出来时,被张无金叫到木床前,复习了一会儿功课就回去了。
下午,张无金一直在看那两本木工书。里面除了讲基础知识外,还有一些例子,比如做一个木头小汽车,小木房等等。
这些他都想试试。看到书的后面时,他突发奇想:何不试试自己做个拐杖? 如果做成了,他就可以四处走动了,就不用整天都关在农具间里了。
傍晚时分,张无金看书看累了,便又跳到汽车旁,查看了一下前面被撞的部位。他想知道受损的程度,还有就是汽车是否还能开。
前面的挡泥板损毁严重,前脸也部分损坏了,但看起来里面的散热片虽然也被挤变了形,但并没有看到有冷却水流出来的痕迹。看来只是外部受损比较重,内部应该尚好。
他又在车外转了转,当绕到车后时,这才发现,汽车尾部离大门的距离不足半米,他勉强能从后面绕过去。汽车要是打火启动的话,那从发动机里产生、经排气管排出的炽热的废气,会直接喷到木板钉成的大门上的,这显然是引起火灾的重大隐患,他想。
他正要回到车里,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喔喔喔”地叫着。他从门缝向外一看,见是董阳奶奶在把院子里的鸡往鸡窝里赶。董婷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吃。
远处的太阳刚刚落山,天边一片美丽的红霞,煞是壮观。
盯着天际看了一会儿晚霞,他转身正要离开,却又听到院子里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连忙又贴着门缝往外看,只见随着大门被缓缓推开,阳阳妈牵着老牛走进了院子。
只见她肩上扛着拉车套,一手提着短耙,一手牵着老牛,两只裤腿一直到膝盖的位置,上下都是泥点子。
婆媳二人随便说了几句,那边董婷叫着“妈妈”,冲着妈妈跑了过来。老奶奶急忙弯腰,伸手拦住她,把她抱了起来,然后跟在阳阳妈和老牛后面,一起朝着吊脚楼的方向走去。
“丽霞呀,你救的那个人,咱也不知底细,还是小心点儿好。” 奶奶一边紧紧地跟在后面,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口气中似乎甚是担心。
“阿婆,那个人不像坏人,他还帮阳阳学习呢。”阳阳妈回头应道,听口气似乎并不为之所动。
“人心隔肚皮啊。”奶奶还是继续唠叨着:“把家里的钱和存折都藏好。”
“嗯,知道了。”阳阳妈笑了笑,牵着牛继续往前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侧门,从那里走了进去。
看着她们都消失在吊脚楼中,想起刚才她们婆媳二人的对话,张无金心中颇有感触。
他并不责怪老奶奶,毕竟他是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戴着手铐。无论谁见了,都会有所警惕的。更何况董家现在是老的老,小的小,家里没有一个成年男子。万一遇到坏人,确实也比较麻烦。
他能做的,就是尽快养好伤,同时尽自己所能帮助她们了,他想。
今天跟平常一样,晚饭又是董阳送来的。
然而这一次,在张无金吃饭时,董阳却不像往常那样站在一旁等着,而是一转身,跑到汽车边,拉开车门,一头就钻到车里去了。
张无金吃着饭,不时地抬头看着董阳。可以看到他在车里上蹿下跳,东摸摸,西碰碰,好像总是玩儿不够似的。
等到他吃完了饭,把碗筷都放进了竹篮中了,董阳还在车里没出来呢。
张无金也不急,微笑着远远地看着他。他觉得小孩子好奇心强,是好事,就让他“探索”去吧。他不记得是从哪里看到的了,有人说,孩子们在玩儿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学习,越小的孩子,越是如此。
对于这一点,他深有同感。对于孩子们来说,读书是学习,玩儿也是一种学习。
他觉得现在的孩子压力太大了,很小的年纪就要学这学那的,玩儿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这其实是很不正常的。正确的做法,是应该把玩儿的时间固定下来,学习时间也固定下来,而不是增加后者,却减少了前者。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到肚子里“叽里咕噜”地翻滚起来,很不舒服。他想,是不是刚才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吃坏了肚子?
一会儿他又觉得口中的口水增多,搞得他不停地咽口水。可当他看到胳膊上开始起鸡皮疙瘩时,这才猛然想起来:这是毒瘾发作的征兆啊!
他一边强力压制着肚子里的翻江倒海,一边拼命挥动双手大叫道:“阳阳 ——阳阳 ——”
车里的董阳似乎看到了,只见他推开了车门,但却没有下车,只是站在座位上从门上边露出一个脑袋。可当他听到张无金那急促的喊声后,急忙跳下座位,跑了过来。
张无金四肢开始发抖,浑身冒着冷汗,他断断续续对孩子说道:“快……去叫,叫妈……妈来……”
董阳看着他满脸痛苦的样子,似乎有点儿害怕。他两手抓在一起,不知所措地放在身前,然后慢慢往后退了两步,猛然一个转身,撒腿就跑,很快就跑出了农具间。
张无金咬着牙,颤颤巍巍地把床上的竹篮子放到工作台上,把那几本书也挪到了台子上,然后慢慢躺了下来,侧身佝偻着蜷缩在那里等待着。
很快就看见阳阳妈快步跑了进来,还没等她走到床边,张无金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紧皱着眉头,艰难地说道:“老毛病……又犯了。快…… 拿根……绳子来,把我……捆起来!”
“啊?这……”阳阳妈瞪着一双大眼睛,紧皱着眉头,听到这话不禁吃了一惊。可她的犹豫转瞬即逝,她回头对跟在后面的董阳命令道:“快去拿根绳子来!”
她转过头来,伸手摸了一下张无金的前额,感觉都是冷汗,不禁着急地问道:“要不要喊苗医来?”
“不…… 用!”张无金喘息着,费力地说:“后面……不管我……怎么叫,都……都不要管我。”
“妈妈,绳子!”这时,气喘吁吁的董阳跑了过来,递过来一根长绳。
阳阳妈接过绳子,焦急地问道:“怎么绑?”
张无金慢慢伸直身子,侧身翻过去,面朝下趴在床上,颤颤巍巍地把两手放在背后,道:“把手绑……后面,绑……紧!”
阳阳妈稍稍犹豫了一下,可还是一咬牙,把他的双臂捆在了背后,随即轻轻把他侧过身来。
“好!就这样……记住,一定……不要管我,过两天…… 就好了。”他又再次叮嘱道。
“好的,知道了。”阳阳妈用力点了一下头。她低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道:“真的不用叫苗医吗?”
张无金开始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
“不……用!”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回去吧……”
阳阳妈还有些不放心,站在那里犹豫着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董阳一把抓住她的手,两只手拉着往后拽。
她只好顺手拎起台子上的竹筐,不放心地三步一回头,被董阳拽出了农具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