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几日,便按照十九姐的嘱托,悄悄联系了驸马。
嘱咐他在刘江带兵马入城时,打开城门,勿做拦阻。又通过驸马,给刘江去了封书信,得到了了他的应允。
一切准备妥当,便只剩下等。
还没等来刘江入城的消息,负责嫁衣的嬷嬷反倒先登门了。
在五哥的默许下,我的嫁衣钗冠早早地便备好,三天两日地请我去试。
我打翻了衣盘无用,便又佯打了几次宫人,才没再敢上门。
潘妃见没法交差,只得忍着旧仇,亲自登门。
被我泼了一碗茶水不说,端来的衣冠,也被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她气不过,屏退左右,泼妇一般咒骂:
“你个贱蹄子,还指望着刘江进京,自己能和前朝的李太平一样,当镇国公主?”
“公主串通重臣,没治你个死罪,还让你活着嫁人,已经是皇上法外开恩,你还如此不知好歹!”
我对的咒骂毫不在意,只听见了她说我串通重臣。我与刘江的通信本为私密,她一个宫中妇人如何也能知晓。
心中一震,抓着她便问:“你说什么?”
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掩面要走。
我随手便拿了个果刀,架在她的脖颈之上:“说,你是如何知晓的?”
上次被砍的情形还在眼前,她当时便怕了,挣扎着解释:“那日我去给皇上送汤点,躲在内殿不小心听到的。”
“他和谁说的,都说了什么?”
“好像…好像是郑璎珞那个驸马,说是你与刘江往来的书信都已经截获,只等刘江入城,以谋反罪诛之。一干人等也都已经料理干净。”
我的手中一抖,几乎站立不稳,很快意识到局势不妙。
也没管潘妃,夺了她的腰牌便冲出宫门,一路往高阴巷的王嫂铺跑。
明明是正午,整条巷子却好像是万籁俱寂的深夜。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道路的两侧,还都列着披刀带甲的禁卫军。
我心一凉,直冲入王嫂的铺门。
走近了,才见门板已然断裂,一左一右横架在门口。
一滩血迹,从门口的青石板上,一路蜿蜒到内堂的灶台旁。
我抬着如铅的脚步,一寸一寸往里挪动。
走至灶台旁,才见王嫂睁着双眼,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胸口上两个血窟窿,还没有干透。
我跌跪到她的身旁,一时间感到针刺在背一样的寒凉。
王嫂的事,我没有告诉过驸马,五哥不可能知道。
那日送我回去的车夫,是张衡的人。
难道是他起了疑心,去张衡那告状,再借五哥的刀来杀人?
可驸马既然已经拿捏住把柄,又何苦再杀害无辜的百姓?
是五哥真就小肚鸡肠至此,还是特地用这血光,给我一个教训?
五哥啊五哥,我们之间,何至于此?
我摇了摇头,不想再见到与五哥有关的一切。
当下便转身,对跟进来的禁卫喊:“滚出去。”
一面喊,一面替王嫂解衣。几个人意识到我要替她擦洗,便未多言,只默默出去。
我打了一盆水,又从里屋翻出一套新些的衣服,擦洗完毕后,替王嫂换上。又将她的鬓发梳理齐整,才恭敬地在她身边磕了三个响头。
磕头完毕,想叫人将她埋了。起身时,却见灶里有只鞋子,似乎藏着个人。
我胸中一紧,随手拿了根柴火,掀开锅板。
低头去看,只见一个比安儿长几岁的孩子,正埋在空空的锅炉中间,瑟瑟发抖。
“你是谁?”
他抖动着抬起脑袋,见内堂已没有侍卫,才抽搭地指着王嫂。
“她是我表姐。”
我才恍然,原来他就是替我们送信的人,没想只是个少年。
又想起那信,便问:“我走了后,还有人再来过吗?上回给你们的信,可送出了?”
他却摇了摇头,“我拿到信的那日,就被一个戴斗笠的男人抢走了。我们想找你,可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
“后来,后来就来了这些御林军,他们拿刀砍门。表姐害怕,就把我藏进这里,自己反倒被他们砍死了。”
我回忆着那个车夫的面貌,继续问他:“那个带斗笠的人,是不是穿着草鞋,脑门上有颗黑痣?”
他点点头,我才确信,果真是张衡干的好事。恨不得将他扒皮蚀骨。
可事已至此,意气用事无益。当务之急,还是阻拦刘江进京。
想了想,我便将十九姐的玉叶子递给少年。
“如今郢城你是不能呆了,我想办法把那些侍卫支走,你拿着它去大相国寺,找一个叫法空的和尚,让他想办法送你出城。”
我又将腰间的金叶子也给他,“你出城后,快马去找你表姨父,就说郢城府尹叛变,让刘将军万勿进京。”
少年点了点头,我便将锅盖重新盖上。
招呼五六个禁卫将王嫂抬走,埋到城外的山上,再以置办棺材,购买花烛之类种种缘由,支开了剩余的守兵。
一番折腾完毕,天已漆黑如墨。
一日冲击和疲乏终于涌上头颅,不自觉便昏睡了过去。
回宫后,禁卫军自然一五一十向五哥汇报了我的行踪。
但也不知他是意料之中,还是对我失望至极,并未对我进行任何惩处。
他不肯行动,我便自我软禁。
蜷缩在宫里为王嫂默哀,好让他知道我已经在他周密的安排下,大受打击,再无法掀起波澜。
他若放松警惕,我便也能争取些时间,让那少年早日将口信传到刘江的口中,争取最后的生机。
驸马背捅一刀,刘江就是想要举事,短时间也进不了郢城。
既如此,拥兵镇守边疆,便是最好的自全之法。
只要他不自投罗网,纵使五哥给他套了个罪名,也拿捏不了他的性命。
拿捏不了他,和议就成不了,自然也没必要急着将我送到渤海。
届时,我再想个办法,看看能否逃出宫闱,也不算全盘皆输。
是以王嫂走后,我虽受了一击,却并未消极。
整日倒是竖着耳朵,期盼着听到刘江抗令不归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