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押署的大门被涌入的人群关闭了,尖叫声充斥着大厅,这里乱成了一锅粥,人们相互挨蹭着,膀子靠着膀子,脚踩着脚,各司的人连同巡押们都被挤上了二楼。
甘德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以为竟然是有人来为莫淇抱不平了,却越看越不像,大量涌入的市民似乎是逃难来的。
“头儿,外边有怪物!”一个靠窗的巡押向甘德爽汇报。
甘德爽挤到窗户边,伸头往地下看时,不由懵了。一楼居然被一群蝎子模样的东西围住,那玩意有成人上半身那么大,没长着血肉之躯,却是沙子凝成的蝎子。
沙蝎张牙舞爪来回走动,与寻常蝎子一模一样。甘德爽忙招呼艾萨、汀松、屋沃、方迈来看,大伙都是一脸惊异,说不出所以然来。
沙蝎的目标是巡押署大门,它们轮流撞击大门,想把门冲开,巡押署的门本来固若金汤,门内又挤满了市民,钢铁之躯与血肉之躯同仇敌忾,沙蝎无论如何也攻不破。
也有几只沙蝎另辟蹊径,用后肢支起身子,要用一对大螯砸碎一楼的玻璃,一楼层高4米多,玻璃离地1米8,沙蝎站直了也得再往上一米才能够着玻璃下沿,于是那几只沙蝎就尽力用前后肢抓墙面,要爬上窗台。爬到约半米高时,几只沙蝎前肢都折断了,沙蝎仰面坠地,摔成一堆散沙,转眼间散沙聚拢,又重新变成蝎子。
屋沃正趴在窗沿观望,很是惊叹,心想:这沙子必定带着磁性,能聚能散,总能保持蝎子造型,说明沙粒体还具有记忆功能,绝非简单吸附,以当前各司的技术储备来看,至少还没人泄露过这类发明的基础技术,他心里忖度:哪个司这么牛逼又别有用心呢?看来当前形势还真不简单。
他下意识看了看方迈,又看了看汀松,最后斜视了一眼艾萨,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是他!
屋沃在心里反复推理验证着这个念头,越想越觉得对头。
“老师,老师!”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女士,短发齐整而精神,剪碎的留海衬着倒三角的脸蛋,让人过目难忘,如果那张脸蛋不这般丰满的话,绝说不上大方,她的眼很大,睫毛又黑又长,柳叶眉掠过了眼角,鼻梁很高,鼻翼却很小巧,嘴唇很厚却不宽大。巧夺天工的轮廓,衬着大方相宜的五官,衬着一头短发,既让人觉得美,又透着干练。
屋沃回过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说:“菊黎,你也来了,看到底下的东西了吗?”屋沃赶来巡押署时没有点将,随行人员都是自愿来的,一路上他没留心到菊黎。
“看到了,老师。”
“有什么感想吗?”
菊黎浅笑了一声,脸上挂满了天真与淘气,说:“老师又是要考我吗,今儿我可是偷偷跟出来见世面的。”
“哦,你是说老头子经常出题难为你吗。”
“呵呵,学生可不敢这么想,老师就是喜欢变着法子教我。”
“那可巧了,今天的题目就在楼下。”屋沃故作镇定。
菊黎挤到屋沃身边,探头出去仔细观察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刚还以为是一些磁粒体,这么看来,应当不是。”
屋沃心里一惊,急问:“不是吗?怎么得出的结论呢。”
“普通的磁体只有两级,看楼下的沙蝎子,怎么着也得是无数的沙子才能成一只,从力学角度说,几乎不可能成型,如果成型了,同极异极也中和了,怎么还能行动自如呢。”
“有道理,接着说。”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沙粒都是磁单极子,这个是术司的研究领域,不知道老师听过没?”
“哦!老头子孤陋寡闻了。”屋沃一脸惊异的神色,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穴司的莫淇曾送我一块很有意思的黑石头,那石头摆在任何金属器物旁都会被排斥,因为不是我的研究领域,后来我就送给了术司的同辈司士,他见了那石头后赞不绝口,说了关于磁单极子的推测。”
屋沃心里一喜,菊黎的话几乎应验了他的推测:沙歇就是艾萨隐藏的机密,难怪乎他的实验室会被炸,说不定就是方迈干的,方迈这小子还真不简单。
屋沃拍拍菊黎的肩膀,说:“很好,科学无边界,老头子再交给你一个任务,想法子把下面的东西灭掉。”
“呵呵,这个还真不难。这些沙粒的结合力不强,沙蝎连自身的重力都负载不了,一摔就碎了,直接用铁桶把沙子装走不就得了。”
“你这个小鬼头!”屋沃得意地笑了。当下,吩咐甘德爽如何应对。
甘德爽调度未被围困的巡押找些了铁桶来,反扣铁桶去罩沙蝎,沙蝎多被拦腰截断,一部分散沙装入铁桶,巡押们马上倒转铁桶,取来铁皮盖在桶上,再用焊枪焊住铁皮,只听那桶里一阵儿叮叮当当乱撞,外边的沙粒一个劲儿绕着铁桶打转,要钻入铁桶,摩擦声很是刺耳。
这档口,屋沃留心瞧了瞧艾萨,见他专注地望着地面的战斗,脸上挂着忧虑的神情,心中更加断定他与沙蝎不可告人的关系。
巡押署的围困暂时解除,甘德爽忙将所有人疏散出了室内,甚至连拘留所里的犯人,也都带出了巡押署,其中就包括英多、安弦紫。犯人们被转移到旁近的大楼里安置。
至于铁桶和流动的沙粒,下一步处理方案是捣一个混泥土池,把铁桶都放入池内,再浇灌混凝土填满池子,将沙粒都封入混凝土中。
沙蝎的出现让莫始国的公民们变得恐慌,热闹非凡的夜开始变得萧条,人们都在心里咒骂沙蝎,但并非所有的人都恨沙蝎,至少拘留所的囚犯们是因祸得福的。
囚犯们的新牢房离巡押署不过半里地,是国立档案馆大楼,那里收着莫始国所有公共档案资料和秘密资料,还有十层楼一直是闲置的,空房间足以接纳所有巡押和囚犯。
沙蝎事件后的第二天,屋沃提议召开了只有各司司都出席的国政联席会。会议上,方迈原原本本汇报了有关莫淇的情况,屋沃则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沙蝎事件始末,未亲临现场的司都们无一不感到惊异。
屋沃首先打开了话题:“看来,我们中有人已经远远领先了这个时代。”这话一针见血,揭开了司都们相互猜忌的面纱,大家面面相觑,却都保持沉默。
屋沃有些儿得意,作为司都中的长者,他从未有过如此大权在握的感觉,好像在场所有人都正接受他的审判。
“冶司这些年的科研重点都在合金上,突破性的成果是有些,但那样特异的沙粒状材料,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一面说,一面扫视众司都,最后目光停留在艾萨身上,艾萨却一直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没见过,我就更没见过了,医工司科研精力主要放在器官排异性修复上,都是有血有肉的东西,如果不是心理有病,谁会整沙蝎那么邪性的玩意。”方迈的语调带着几分愠意,他的目光最后也投向了艾萨。
筑司司都羽公咳了两声,一幅闭目养神的姿态,不紧不慢道:“筑司,你们都知道的,搞建设,干苦力都是咱的活,若说科研,惭愧,习惯了拿来主义,帮不了大家咯。”说罢,微微睁开眼,目光向莫珂投去,示意她接口。
莫珂微挑了下嘴唇,示意收到了信号,却依旧保持沉默。
汀松最耐不住性子,接口道:“老小子,照你说的,全天下的苦力都是你筑司干的,敢情我穴司一直都享清福来的。今儿把话说明白了,苦力活我们干了,科研咱也没落下过,各种石头,各种土壤,各种沙粒,我们都拿来研究,的确发现过很多特异的矿石材料,像沙蝎那种,没见过,别往我身上赖。”
“不往你身上赖,那往羽公身上赖,往我身上赖啊,难道我们有那本事,把该你干的事儿都干了?”方迈有意针锋相对。莫毛哈的出现让他背上了爆炸案的嫌疑,碍于身份,没人敢找他调查,但怀疑他的人不在少数,他心知肚明。他参会的目标很明确,制造新矛盾,把旧矛盾的中心从他身上转移走,保证自身安全。
“大家都是国政联席会的成员,谁说句话都是有分量的,都自重些好。”驿司司都莫华轮打断了方迈的发言。
“好,你说,别把什么帐都算我头上来。”方迈很不服气。
莫华轮没理会他,接着说:“驿司的功能也是公共服务,说实话,科研投入也不多,在电气自动化这个方向上有些积累,没有成型的东西,大家也都知道的,不然昭国年会上不会连续三年垫底了。”
就剩莫珂和艾萨的发言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二人,一阵儿沉默。莫珂脸上挂着微笑,看着艾萨,艾萨终于抬起了头,语气平缓道:“我作为爆炸案的受害者,在案情没有进展,没找出元凶之前,没什么好说的。也许,我的某些研究有进展,现在实验室没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说罢,又埋下了头。
屋沃没等莫珂发言,脆声说:“敢问大司都,进展是什么?是不是磁单极子!”话刚落音,艾萨急抬头,与屋沃对视足足十秒,叹了口气,苦笑着说:“看来,真是墙倒众人推了。你是怀疑我操控了沙蝎吧,磁单极子,说得简单,你凭什么肯定磁单极子能合成物质呢!”
“我是不知道,这又不是我的专业领域,但我知道,唯一一块含有磁单极子的矿石在你手上,你用那石头干成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可别人炸你的实验室总是有缘由的吧。昨天你去巡押署要人,被老夫拦阻,那些蝎子就冒出来了,只怕不是什么巧合吧。”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你绞尽脑汁往我身上推,难道把我搞倒了,莫始国的能源危机就解除了?至少在新能源问题上,我有所突破,你呢?我的试验进展从来都是保密的,可我相信从来都不是机密,要不,我的实验室怎么会爆炸呢?是有人不想国家革命性的颠覆吧,不想大家过上好日子吧。”艾萨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多半儿是装出来的,他对于新能源的研究没有半点儿突
破,以至于他觉得实验室爆炸了兴许是好事,把帐全赖在爆炸上,至少不显得他无能。
眼看座谈会就要变成鹰派与鸽派的激战,莫珂站起身,尖声大笑,压住了其余声音,正色道:“我以科学的名义起誓,苟利于国,不计个人得失,苟利于民,以明正道真理,这是我们就任司都的誓言,也是我们就任国政联席会成员的誓词。”会场骤然鸦雀无声。
“科学再伟大,也是要利国利民的,如果大家的初衷是一致的,有必要争吵吗,争吵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是在宣布我们不配掌管国家。我们的问题是能源危机,我们的任务是通力合作,为未来找一条出路。现在出了几只沙蝎,大伙儿尽想着盘根问底,你死我活,还谈什么未来。散了吧,大家都回家反思一下,谁错了,谁自己纠正,要对得起国家的信任。”
莫珂三言两语间把控了局面,座谈会不欢而散,汀松甚至没机会提出释放莫淇,司都们各怀心事,带着许多疑问离开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