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挪开脸，离他远一些。
“我背叛了你，还在顺康之战害死了你数万将士。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你找我回去，是为了既往不咎的。”
他抓住我的下巴，逐渐有些发狠。
“是，若是寻常女人，足够死一万次了。可偏偏就是你！“
他松了力，转而显露出一丝无奈，
“在黑水城，我本就想放了你的，是你没有给我机会，私自逃了。”
他如此说，我却不信。
“既然想放了我，又为何要兴兵追我。你若是肯放手，也不会有后来的死伤。”
他的眼眸一暗，忽而一转话锋， “分开了这么久，你真就一点都没想过我？”
“我-”
“我想，想你大败而归，想你-”战死沙场四个字，终究是说不出口。
我不想面对，他却追究到底：“想我什么，想我死吗？”
我低着头，生气应他：“是又如何。”
他便指着门口，“那你就出去，告诉郢城的守兵，告诉郑磐，他们的仇敌就在这里。”
“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扒了我的皮肉，把我五马分尸。”
“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索性解开我的手，将门也打开，“你胆大包天，有什么不敢的。“
我得了空，慌忙跑出门口，可越过门槛，又听见他问：”可你舍得吗？舍得让自己成为一个寡妇，让安儿失去阿爹吗？“
我迟疑了，疾走的脚步也不自觉停了。他便跟了上来，与我相对而立。”你不舍得。“
”我-“
”我不是-“
”我没有！“
我不想承认，也不能承认。只能转移话题问他”你为何要来这里？“
他却反问我：“郑磐真的对你好吗？安儿，他喜欢这里吗?”
“我-” 又是一个无法回应的答案。
“你若是过得好，我便也无话可说。可是郑磐居然敢打你，还想杀了我的儿子。”
“你在渤海这么多年，我何时对你动过手，让人欺负过你？”
“如今回了娘家，又是软禁又是威胁，这口气叫我如何能咽下？”
”我再不来，你们怕是连命都没了。“
我呆楞住，竟不知他对我们回宫后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想要反驳些什么，却是无法开口，反而心口酸酸的，连眼睛也有些红。
声音便不自觉软了。
“他-他只是仇恨渤海。”
他有些恼怒，便抓住我的肩，“他如此行径，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我沉默了。
又好像被刀扎入了心口，只得转换话锋。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沉了眉，气得将我揪起。
“我是你的丈夫，我不该管，那谁该管？”
“除了我，你还有谁？”
”我-“
他难得叹气，“阿圆，你只有我了。”
我的眼眶一红，几乎就要淌泪，可眼睛一酸，又愤恨将他推开。
”我本来有昌平哥哥，有辛姐姐，有嬛嬛，还有张娘娘。“
”要不是因为你们攻打郑国，要不是你不肯放了我，他们根本不会离开！“
他脸一沉，抓住我挥动的双手，迫使我冷静下来。
”你可以怨我，怪我，但我不许你恨我。“
”政治上的事，不是你，我两人便说了算的，你是吃了很多苦，我也逼迫你做了你不愿的事。可你若跟着的是粘末罕，或塞里达，你还有命活到现在，回到郑国吗？“
”你姐姐与李昌平的死，我已与你交托过，全是郑磐之过，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从未想要他们的命。“
不管我承不承认，他说得并没有错。我的确不该怪他一个人，却也无法让自己宽恕发生的一切。
我叹了口气，忽而觉得很是疲惫，便告诉他：“你走吧，永远离开这里。不要再出现了。”
他托住我的脸，忽而有些无奈，“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肯信我，信我可以成为你的倚仗？”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只要你肯放下，肯跟我回去，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他如此在乎颜面，居然肯原谅我的背叛和顺康惨败。还以如此低三下四的口气，让我回去，这着实令我惊讶。
可我与他之间，终究隔着整个大郑，还有那些死去的亲人。只要两国的战事一日不停，我们就永远都是敌人。
重新开始，不过是骗人骗己的痴妄而已。
思来想去，我只能劝他：“放弃这场战争吧，也放了我，就这么彼此相安地活着，你我都不会为难。”
他眼神一紧，反将我抓住。
“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我已经同意退让，提出了议和。只要郑磐肯答应，我们两国就不再是仇敌。”
我想起那不堪入目的和议，当即拂开他的手。
“那也叫和议？那是让大郑跪地为奴！”
他拉下脸，不得已与我针锋相对。
“阿圆，我在乎你和安儿。但渤海才是我的根。”
“放弃灭郑，让郑磐名义上称臣，已是我能做的最大退步。”
“你想要让我们撤兵，再把那些失地都换回来，未免太天真。”
“就算我肯答应，渤海的其他将领也无法答应。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我对郑国更仁慈。”
”你只是一个与朝局无关的女人，为家人，为郑国已经做得够多了。郑磐这个当家人都无异议，你又何苦从中阻拦？“
他说得字字掏心，无半分虚言，我并非不懂个中的道理，只是终究是不忍。眼下的战况有利大郑，断没道理自断臂膀，未战言输。让数十万百姓，就这么被割到异地为奴。
立场不同，想要有善果委实太难，也无法争论出个结果，便只能重复一句：“立场不同，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你回去吧。”
他的脸当即冷了下来。
“我与你说过，郑国一定会输，因为执掌权柄的人，都是些软骨头。”
“你不愿意，可郑磐已经应了。”
“你可以等和议成了，郑磐将你们送回来。”
“也可以等他杀了刘江，我再兴兵，踏平郢城，把你们接回来。”
我的唇瓣不自觉颤动，却不会再轻易妥协，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我不会让他杀了刘江，你也不会得逞。”
他威胁不成，倒没生气。只是用手抚过我的脸颊，不自觉挑起眉。
“阿圆，我们打个赌如何？”
“郑磐若是真杀了刘江，自毁江山。我就遵循协议，永不再灭郑，但你要心甘情愿地带着安儿回来。”
“若是刘江不死，那胜败输赢，战场上见分晓。无论结果，我都放你自由。”
“长生天为证，这一次，我绝不食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