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笔生意
书名:古典悬疑小说集 作者:林下一度 本章字数:2920字 发布时间:2022-08-28

清朝道光年间,江南石桥村的吴寡妇,因事在杭州逗留半年,交了一相好。

相好对吴寡妇说:“你把石桥村的房子卖了,到杭州与我同住吧。”

吴寡妇道:“那我回去一趟,顺便把我们村的村花给带过来。”

“你把你们村的村花带过来干嘛?”

“卖钱啊。”

原来吴寡妇在老家时,是蛮有口碑的媒婆。这次返乡当然不能白跑,实际上,她早已打定主意,要趁回乡之际,做这最后一笔生意。

为此,从杭州出发前,她专程找到当地一家有名的青楼,向那里的老鸨游说道:“在我老家,有一大美人,比你这里的花魁漂亮百倍,不知你要不要?”

老鸨瞟了她一眼,道:“你见过我家花魁吗,口气这样大?”

吴寡妇轻蔑地笑笑,道:“若是没见过你家花魁,我也不敢信口开河。正因见过,才替您老不值。像她这种货色,勉强配个‘花’字还凑合,要说是花魁,只能砸你自家招牌。”

老鸨见吴寡妇口齿利落,不免对她高看几分,便收起原先的傲慢,恭敬道:“那就请你为我说说,这大美人的掌故吧。”

吴寡妇说:“也没啥掌故,黄花大闺女一个,名叫林淑清,是我们老家十里八村一枝花,今年刚好二十,眼光太高,至今未嫁,爹妈急得上火,我正好凭这三寸不烂之舌,将她哄骗到这里。”

老鸨吃惊道:“你也太缺德了,你不怕人家爹妈知道底细,活活把你打死?”

吴寡妇冷笑道:“活活把我打死?那也得找到我这个人啊。实话跟你说,我这次从老家出来后,就再也不回那山沟沟了,把林淑清献给您老,是顺手牵羊,您呢,也多少赏我点辛苦费,我这来回的盘缠也算有个着落。”

老鸨自然是心动了,但多少还是心存顾虑。吴寡妇见她迟迟不敢决断,又出一计,道:“您老不就是担心有一天林家人会找上门来吗?可您随时可以在接手之后,将林淑清转卖到别处啊。如此,哪里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老鸨终于茅塞顿开,连声叫好。接下来,两人又谈妥了价格,议定了行动计划,再三确认后,吴寡妇便兴冲冲地南下了。

一回到老家,吴寡妇马不停蹄,直往林淑清家而去。林淑清的父亲,论辈是吴寡妇的伯伯,此时正好在家中劈柴,见吴寡妇满面春风,料定是为女儿婚姻大事而来,便热情将她迎到屋中坐下。

吴寡妇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林伯,我在杭州替你家淑清相了门好亲,这回您老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林伯有些为难道:“杭州?会不会太远了些,我这一辈子都没出过城啊。”

吴寡妇答道:“远?要是像您老这样用脚板子走,自然是远。可人家有的是钱,出门都是马车,累得是马和车夫,如此说来,就是天涯海角都不算远了。”

林伯有些心动了,主动问道:“男方这么有钱,家里是做何营生啊?”

这问题自然问不倒吴寡妇,在来的路上,她早已胡编了一套说词。由于吴寡妇在杭州时,听说过名医徐郎中的大名,因此,她干脆把男方说成是徐大名医的公子,而老实巴交的林伯,哪里会起半点疑心,一听吴寡妇这样说,还笑呵呵地打趣道:“这家世实在好,从此我们老两口都不用担心生病了。”

吴寡妇笑了几声,接着说道:“好是好,但人家毕竟是大户,娶媳妇没我们乡下这般随便。虽然我在徐家人面前,把淑清说得跟仙女似的,但人家没见过面,毕竟不放心。所以呢,还是想在订婚前,见一见淑清。”

林伯爽快道:“这有什么,你就跟他们说,尽管让他们来,我这儿好酒好肉都备着。”

吴寡妇为难道:“瞧您说的,人家哪是你我这等闲散人。人家的手里操着多少百姓的性命,他们要是来这儿,谁来替那儿的百姓看病?要是因此丢几条人命,你我不是作孽吗?”

林伯被吴寡妇说得后脖颈发凉,只好问吴寡妇该如何是好?吴寡妇轻描淡写道:“您就放宽心,其实啊,我来之前都已经说好了。我呢,再辛苦辛苦,亲自陪淑清去一趟杭州得了。”

林伯问她们怎么走?吴寡妇说徐家会派马车来接,时间就定在谷雨那天。林伯又问自己需不需要同去?吴寡妇说这次只是一般性地见面,林伯不用同去,再说马车载重有限,多一人便走不得了。林伯这才无话可说,千恩万谢地将吴寡妇送走了。

很快到了谷雨,杭州那边果然来了马车。吴寡妇将老家所有财物,包括卖房所得的钱财,都收拾成一个包袱背着,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来到林伯家,去请林淑清了。而林淑清也早已准备停当,正等吴寡妇来接,两人一碰头,随意寒暄几句,便别过林父林母,径自上马车而去。

一路风尘,颠簸劳累,好不容易来到杭城外,正要进去,却不料被一队官兵挡住了去路,说是不能进。细问之下,才知杭城内出了大事,这几天一直戒严,里不出,外不入,成了一座孤城。这可把吴寡妇急坏了,城里进不去,回头看只是茫茫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看日落西山,一行人竟无路可走。徘徊良久,只在城外荒山上找到一间破庙,好歹也能遮风挡雨,便将就着在那儿歇下了。

黎明时分,吴寡妇与林淑清正睡得熟,那马车夫却动起了脑筋。这一路来,他早就盯上吴寡妇的包袱了。他知道,那里面装的都是钱,是吴寡妇一生的积蓄,数目不小。再看吴寡妇正打着鼾,睡得香,车夫把心一横,猛地夺了包袱,拔腿就跑。吴寡妇也随之惊醒,赶了上去。只留林淑清一人在庙里焦急地团团转。

天亮时,吴寡妇终于失魂落魄地回来了。林淑清见其两手空空,大汗淋漓,神情又异常沮丧呆滞,便知事情不妙,正要上前安慰几句,吴寡妇却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起不来了。

林淑清只好四处奔走,大喊着找人救援。说来也是走运,过了这一夜,城里正好取消戒严,一时各色人物,进出繁忙。

林淑清很快便找到一个会赶马车的农夫,来庙里帮忙。两人合力将吴寡妇抬上车后,农夫问林淑清将要何往,林淑清急道:“我嫂病危,自是找郎中要紧,有劳大伯就近为我找个郎中,我会付你钱的。”

农夫说:“这好办,我们杭城徐大名医就在城内,我带你们去。”

徐郎中的医馆,有专门供急难重症病患疗养的医舍,林淑清用随身所带的银两,替吴寡妇谋了个床位。

在徐郎中的医治下,吴寡妇很快恢复了意识,但手脚瘫痪,不能动弹,而嘴巴也一直歪斜,不得复原,林淑清只好继续照顾她,在医馆住了下来。

徐郎中有一独子名叫徐伯远,年方二十,是个秀才。见林淑清貌美心善,不觉倾心。而林淑清当然没忘记吴寡妇的话,知道自己是来徐家相亲的,在她心里,也已暗暗把徐伯远当成了自己未来的丈夫,两人就这样眉目传情,心心相印,不知不觉间产生了感情。

徐郎中也自然明白儿子的心意,而他本人也很中意林淑清,知道吴寡妇是林淑清的长辈,便去与吴寡妇商量。吴寡妇虽然手脚不能动了,可心眼依旧活络着呢,她知道这回是阴差阳错了,要将林淑清卖到青楼已不可能,再说人家对自己又有救命之恩,她也就彻底断了这个念头,干脆见风使舵,将计就计道:

“您老有所不知,我这个寡妇本来就是个媒婆,去年因事逗留杭州,有幸得知你们徐家的情况,我当时就想到了淑清,觉得淑清与伯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便来不及征求你们的意见,自作主张,将淑清从老家带来宝地,为的就是来与你家说亲。本来嘛,由于我在城外昏倒,这事眼看就要告吹,可赶车的农夫却偏偏将我们带到了这里,你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徐郎中哈哈大笑起来,连说这是天意无疑。

数月后,吴寡妇的手脚能动了,便去见了她的相好。而林淑清则领着徐家父子去了老家,双方父母一见如故,两边儿女情投意合,这婚事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吴寡妇因钱财被劫,那相好竟抛弃了她,吴寡妇不得已又回了老家,经此波折,吴寡妇从此不敢再起歹念,本本分分地干起了她的老本行,只是她的嘴巴,还是歪着,一直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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