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乔易棠五味杂陈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但对于自己全新的身份，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天，他始终未能完全接受。
“我听说第十二任天尊有两个孩子。”他目光不离温尔，“你可曾了解过？”
“我……不曾。”温尔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神色颓然，“我只是熟读古籍得悉这段历史，当年你来测试灵根，我发现你拥有真火，这才明白了一些事情。”
乔易棠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男人，一时有些踌躇。
要说温尔对他好，确实是毋庸置疑的。师父对他是养育之恩，那温尔对他便是呵护之情——从吃穿用度到精神支持，即便往日因身份悬殊不能经常来往，可只要有机会，在思轩塾下课后，温尔就会邀他一起待上一会儿。
他虽仍不能印证猜测，但温尔的样子也像是隐藏了什么。
在这不明朗的山中可谓谁都不可尽信，如温尔曾经所言，有关于他的身世应该连天尊都不知道，要是当年的仇家继续追杀他，他身上的秘密指定引起轩然大波。
“我斗胆一问。”乔易棠压低了声音，“你是否也觉得山中有异？”
温尔双眼微睁，“你在怀疑谁？”
乔易棠久久未接上话，垂眸作沉思状，余光注意到男人神色显然不如以往那样气定神闲，正欲开口追根问底，却闻温尔道：“毋须提防我，洛千常一事……我不会参与。”
他手上把玩杯盏的动作一顿，“为何？”
“我知道他对你而言很重要，就像你对我来说——算了。”温尔转瞬落寞不已，“我同样觉得事情蹊跷，如果能和平解决，那自然是最好的。”
失去温尔这个强大的战力，琼羽仙便少一分胜算。而温尔若是只负责在战场上救人，也没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但是更让乔易棠在意的，是那前半句话。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在我看来，你是丹鼎派未来的希望。”温尔应得迅速，却避开他的视线，“从乔家被推举为当权者，自丹鼎派扩展治世理念，专于炼丹、在这门学问上有所成就的丹师是越来越少了。”
“只是这样吗？”
乔易棠苦笑一声，终究没有等来答复。在温尔起身离开藤萝阁时，他情不自禁将一直想坦白的话说了出口。
“如果温门主是我的兄长，我会很开心的。”
然而看样子他小小声的希冀并没有被听见，温尔走得直接，令他更为失落。
尽管以前曾觉得这个儒雅随和的男子对任何人皆是温柔以待，纵然曾疑惑只有在上课时才会接触到的先生偏偏对他印象深刻，可从他心底油然而生的熟悉、安心和亲切感，与和师父、师弟朝夕相处培养的感情并不相同。
“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
“什、什么？”
怅然若失的他没发现唐翊何时已行至身边，一声呢喃将少年吓得不轻，“您……您有心悦的女子了吗？她也是山中人吗？不应该啊，我不曾见过您与谁有过多来往……”
他愣愣地抬头看向唐翊，意识到少年会错意后，哑然失笑，“不曾有过，亦为时尚早。”
“噢，那您要是哪天遇上心仪的姑娘，不妨与弟子说一声。”唐翊拍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弟子可以为您参谋参谋。”
乔易棠讶然，难以置信的样子让唐翊大惊失色，“不不不，是我爹和我娘他们的感情非常好，我以前也学习了不少相处之道，嘿嘿。”
少年神采飞扬地解释一番，却道尽思念之意，让他不免感伤。
他唤了少年一声，“尹翎是你是很好的朋友，至少在丹鼎派中，他是唯一和你走得近的，是不是？”
“没有很好啦……”唐翊摆摆手，脸上笑容依旧，“他老损我，烦死了。”
乔易棠会心一笑，示意他坐下，方继续道：“他……身世不明，但不是坏的，如果你们以后闹矛盾了，也莫要出手伤他，能答应我吗？”
“哪轮得到我伤他呀，明明被欺负的是我。”唐翊瞪大双眼，好似有点委屈，“您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厉害，所以、所以更关心他了……”
“胡思乱想些什么，你才是我的内门弟子。”
乔易棠伸出两指轻弹他额头，惹得唐翊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却很快敛了嘴角，“可我还没正式拜师呢，得要等明年祭拜大典了吧。”
丹鼎派新来一批学子，令山里显然活力许多。对八大门主而言，亦相当于开始了新一轮的育人生活——传道授业解惑，在学子入门首年是最忙碌的。
乔易棠拟了一份时间表，除去门生需赴往思轩塾上课和到演武场对练的日子，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两个时辰单独指点两名弟子，也排了两个月的课才能见完所有新人。
如无意外，这一年便是一轮接一轮重复这样的日子。
他将规划递到唐翊手中，要将其贴上告示板的少年过了一眼，看见满满当当的安排，忙道：“门主，有什么弟子能帮上忙的，请尽管吩咐。”
“你好好修炼便可。”乔易棠微微一笑，“当然，也不要太拼命，累了可以叫上尹翎，我允许你们到山下走走。”
唐翊乐呵呵地跑走了，独自一人在屋里的他唤出右手指环，看见赤色更鲜艳几分，嘴角的弧度再上扬了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从白昼到黑夜，日子过得平淡如流水，没有半点波澜起伏。他也说不上这到底是否好的，只是越发怀念洛千常在的日子，从未让他觉得枯燥无趣过。
终于结束了第一轮的指导，他送走一步三回头道谢的弟子后，忽然感觉围墙之外一道既强大又熟悉的气息在缓缓靠近，不由匆匆去一探究竟。
路边学子驻足行揖礼，转头望去，一名身着藏蓝色衣袍，面容冷峻的男人正在往他方向走来。而在对上他的视线时，男人才褪去厉色，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
乔易棠一时怔住，甚至忘了该要请安，只惊呼一声，“天尊——”
乔森一挥手，周边的人便匆匆散去，使他蓦然回神，正要上前行礼，却被男人制止了。
“无人的时候，在为师面前便免去这些礼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