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这户家主的目光,张福也看向了空中,看到来人他瞳孔一缩,那副纯朴的表情也逐渐扭曲。
冬明面无表情:“怎么?掩饰不住了吗?”
这户人家的家主之女同样愤怒的盯着冬明:“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冬明不解的看了一眼这个小丫头,那总感觉与自己有深仇大恨一样。
表情扭曲的张福又平静了下来,昏暗的天色并不影响他望着上空的冬明。
张福松开了这女子的手,此刻的他眼神中充满着歉意,他对着这户人家道:“事因我而起,也应我来承担,逃避只是暂时的,总归有个了断。”
“不,我不许你去!”这女子却依旧死死抓住张福的手,眼中也泛起一丝雾水。
张福又看向这户夫妻,他深深鞠了一躬,面色诚恳:“感谢几位这段日子的帮助……”
“就没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吗?”这户家主皱眉道。
张福摇了摇头,他又抬头望向冬明,天上的三颗月亮依旧顺着它们的轨迹行走,亘古不变。
夜间吹来的风也毫不犹豫的冲撞在山石上,化作无数细小的气流四散开来,或许无数岁月之后,彼此又能重新汇聚在一起,分享离别时光所遇所感。
命运终将交集,既然当初踏入了,那就别想着能轻易躲过去。
许久,面色沉静的张福开口:“你身为圣魔岛岛主,可知何为圣?何为魔?”
冬明不知道这段日子他经历了什么,或许装模作样换个身份、性格,或许又是在图谋什么,也有可能真的洗心革面,但不管怎么样,回想起当初被囚禁的那段日子,二人已无放下可言。
不过对于将死之人,冬明还是会回答他的话:“圣,便是顺势做事;魔,便是逆势做事。”
张福双眼有些黯淡,显然这并不是他所希望、想听到的答案。
望着张福失落的表情,冬明只是略带嘲讽的笑了笑:“怎么?你堂堂海王宗黑仙部之人,难不成还认为什么好事坏事?就你海王宗真道门坏事做的最多。”
“你的初心呢?”张福的语气很平淡。
“我的初心便是不让我身边之人受到伤害,我……目前为止还是个失败者。”冬明语气同样平淡。
杜空将二人谈话全部听在耳中,当冬明诠释圣与魔的含义时,他也微微一叹,显然他与自己并不是一路人,不过冬明接下来的话却又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圣也好,魔也罢,世界大势所趋,圣为善良、魔为邪恶,我也做过不少善事,可为圣的底线便是我帮助世人,但你不能危害我身边之人,一旦你对我身边之人有了想法,那魔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来了,凡伤、辱我身边之人者,唯有死!”冬明将最正确的圣魔二字诠释透彻,张福身躯猛地一颤。
“好一个圣魔……”杜空喃喃道,“若当初我没有执着,那我身边之人也不会离我而去了吧。”
此时冬明的声音再次传来:“天大地大,不如我家人最大,我是人,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有私心的圣魔之人,我不是单纯的魔更不是那奉献一切的圣人。”
“圣人伟大的同时也做着可笑的事情,至少对我来说可笑,我可不会只知奉献而不知索取。”
“一个人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帮助,那这个人骨子里便会认为圣人帮我是应该的,久而久之产生的后果也是危害世界,这与圣人之意背道而驰,岂不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可笑,实在可笑!”
杜空眼神黯淡,冬明说的没错,大部分人都会对一直帮助自己的人产生依赖感,久而久之便会不停的索取,若有一天停止了帮助,大部分人只会恩将仇报加以诋毁,当初若是自己能看透这点,或许……
因为乐善好施,反倒养出一帮闲人以及仇恨自己的人,实在令人难受。
“那为何有些人像……像我一样如此?”张福又问道。
冬明直言不讳:“你没有遇见你所爱。”
“我没有遇见我所爱?”张福喃喃道。
他说着这句话,那女子的手已然牵在张福那粗糙的大手上了。
张福望着这农家女子,那女子的眼光含情脉脉,似是再说我便是你所爱,你便是我所爱。
那眼光与冬雅看着自己的眼光何其相似……
张福又抬起头:“自始至终,你都为爱而战吗?”
“不然呢?”冬明反问着。
张福低头默然,好一会儿才道:“拔剑吧。”
他的皮肤如同暴钢鳞片一样翻滚着,那皮肤下缓缓升起一门门充满毁灭气息的元力炮,那炮口附近竟是有些扭曲。
“光是元力炮的气息便扭曲空间,那轰出来的炮火是怎样场景?”枯风惊骇失声。
同样的冬明身边凝聚大量冰晶,那死寂的寒冷竟直接影响元力炮毁灭的气息,似是将其冻结。
“就让我们做个了断吧。”张福以元力送走这户人家,背后的喷气装置“轰”的一声飞向高空。
“张福!”那女子歇斯底里的追喊着,她不想他有事,但她的父亲连忙将她拦了下来。
冬明望了一眼这女子,直追张福而上。
未看清张福的身影,便看到一道黑色虫流呼啸而来,最前面的食肉虫利齿森白,那不断滴落腐蚀性红色液体的三岔舌头伸着,煞是骇人。
不过在冬明眼中,这黑色虫流也不过劣等招式,也就只能欺负弱一点的修士,他甚至没有动手,那寒气便自动为自己开辟一条道路。
空中滴落几滴水珠,以冬明修水的经验,这并不是什么像起源圣水这种恐怖的东西,倒像是……眼泪。
“这些年里,我一直处于癫狂的报复、毁灭一切的深潭中。”
上方传来一道哽咽着的痛苦之声,冬明悬浮在空中,望着盯着星空的张福。
“我仇恨为什么我的一切被剥夺了,我心中不公为什么别人却能安安稳稳的活着,我嫉妒着他们的拥有,我要破坏一切我没有的东西,我要破坏一切我得不到的东西。”
那空中闪烁着一道金色闪光,冬明伸手隔空一挥,一道恍如吞噬灵魂的水魔爪影,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令大地颤抖的炮光。
这水魔爪影威势不减的一冲而上,却看到张福一躲不躲,浑身炮管似是柔软的经脉护在身体前,两者相触发出“轰隆”一声巨响,溅出无数水珠。
“怒水噬灵爪吗?现在的你居然强到这种地步,仅仅是这种最为普通的招式,都差点让我招架不住。”悬浮在空中的张福身子直晃,看样子的确受到了极大的重创。
“我恨你,更恨虞芷忆!可惜当年虞芷忆也选择加入海王宗,我无法对她出手,否则我不仅得不到复仇的力量,更会憋屈的死在那里。”
“我恨透了你们!”张福怒吼着,他的脊椎、肩胛骨也被改造成了炮骨同体,那脊椎骨上分裂出来一门炮,肩胛骨也化作这门毁灭炮的一部分。
只看那骨炮的银色大炮,以及毛孔小炮等等千门炮翻滚出他的身体,那毁灭的气息令冬明都要退避三舍。
人体之中居然被改造安装了一千门大炮,这是何等疯狂?这千门大炮阵法相连,一起喷射而出的炮火威力只会更加强大。
那天空中浮现一道漩涡,而漩涡中心便是张福,张福的炮管吸收附近的元力,那吸扯的力量都足以伤及冬明。
天空中出现了一大片水气,水气越来越多,最终汇聚成一片汪洋,这汪洋化作八股滔天巨浪,分别从八个不同方向狂啸而袭。
此时张福的能量也聚集完毕:“直到我遇见了蓉蓉。”
千道毁灭炮光融合成一道巨大炮光,冲碎其中三道怒水狂澜,但依旧被剩下五道淹没。
“那个时候她才三岁,与你曾经遇到我时一样。”
“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儿时最欢乐的时光,她丝毫不怕陌生人牵着我这头浑身插满大炮的怪物!”说到这里,那泪水也如狂澜夺目而出。
“本该毁灭这个村子的我,终是心软,终是被唤醒了那最后一丝向往着我曾拥有过、我初心的光明!我初心的善!”他几乎是吼着出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张福于痛苦之中突破,那遮天蔽月的炮火齐出,为什么他要承受这种?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如此?
但那无情狂澜依旧冲破这他几乎拼尽全力的炮火网,将其直打而下,重重摔在山岩上,那整座山都凹了一个巨坑。
“福哥!”那女子想冲过去,可惜却被张福的元力威压给弹开了。
张福身上的炮管寸寸断裂,身上也流出不属于人类的血液,他挣扎着爬了起来,那身体突然散发出一道强烈金光,金光之下却看见张福那被秘药冲刷的躯体布满裂纹。
“原来我也有爱!我也有爱!”张福歇斯底里的大吼着,眼泪血液相融,重新化作红色。
那叫做蓉蓉的女子此时早已化作泪人,她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她不想她深爱的人再受到伤害。
只听张福怒声大喊,浑身散发着极为恐怖、连冬明都必须退让的毁灭气息,火光直冲云霄,照亮半片黑夜。
冬明面无表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若接我这招不死,你我恩怨就此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