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个穿灰色道袍,五官深邃矍铄的老道士,瘦瘦的骨架,却一身仙骨临风而立。
少郡脑海里觉得此道士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念头一闪而过,已被对面的老道士说的话截断。
“你做什么要打它,你师父又不在里面。”
少郡本来就心情不好,见天地珠被他抢去,气道:“那是师父送我的,你管我何事。”
她意念一动,天地珠又晃悠悠回到主人手上,她挂好收进怀里。
“你这小丫头,这天地珠是我的。”
“你胡说,我师父的。”
“我给你师父的,你可知这天地珠还有何用途?”说完,老道士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少珺怀里的天地珠竟蠢蠢欲动,她吓的双手捂住。
老道士哈哈一笑:“不逗你了,免得你师父说我欺负小辈。等你仙力恢复,他会教你如何用。”
少郡这才松口气,又想起刚才老道士的话,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男的?”
“哼!”老道士用鼻子哼了一下:“你刚出蛋壳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如今生的倒是一副好模样。”
少郡对老道士的疯话也没在意,就是个疯癫老头罢了,她如今最要紧的是救人。
“老道长,你既然认识我师父,请告知他的去向,我有要事找他。”
少郡深深施了一礼,态度十分恭敬。
老道这才收起玩笑,正经起来:“你师父如今被件麻烦事缠住了,短期内脱不开身的。”
“请问道长尊号,不知师父遇到何事?”少珺又问。
“此事你不必知道,放心,你师父无恙。道真,就是本道。”
少珺不禁一愣:“道真大师,你是道真大师?”
道真是师父曾提起的一位道家大能,不知活过几朝几代,身怀绝技,云游四海,常常神龙不见尾。
“小丫头,别这么一惊一乍,本道就是一云游道士,四海八荒为家,今日能再见你,是缘分。本道就告诫你一句话,凡间百年,一世人一世命,一世情。莫强求,自有轮回之道。”
道真像来时一样,去的也如一阵风,无影无踪。
少珺愣了半晌才回神,想反驳却没了人影。她对着空气传声:“我不信,我少珺绝不信命。”
兰湮从老道士出现,就一直傻傻看着,听不太懂。见老道不见了,才对少珺道:“这老道士好像挺有本事,小姐该求求他救姑爷,千万别让给刘家小姐,小姐会后悔的。”
少珺失魂一样,喃喃道:“他不会管的,他说这是命,师父又不在,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姑爷,你说的倒好,他若死了哪还有什么姑爷。”
此刻她觉的自己特别软弱,倘若现在她有功名,大权在握,或统领一方兵马,不难救人,何以会把心爱之人让出。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子玉等不得。
兰湮说道:“小姐怎么也心慌无智了,那个刘文燕既然舍命救过姑爷,必对姑爷情深,她这是故意要挟你,你别管她,她不会不救姑爷的。”
少珺何尝没想过,她从小也是读过不少兵书,也知兵不厌诈的道理,如果自己不应婚事,也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那百分之十却是拿子玉的命在赌,倘若是在战场,这是最佳选择,但对子玉她却关心则乱,她输不起。
又想那刘文燕和自己一样,不是能与别人共侍一夫的人,一旦选择了,也许自己今后与子玉再也无缘相守。想到此,她捧着那把子玉题诗的素扇,泪水涌出,伤心欲绝。
兰湮也哭道:“小姐,你怎会这么傻,怎能这样做。”
少珺哽咽道:“湮儿,我不想赌,拿他的命去赌,哪怕一辈子我不嫁人,也得要子玉和我一起好好活着。”
她举起素扇放在唇边亲了一下,轻轻放入怀中。心里默念:赫连兄,别怪我无情,我知你对我情深,可我不会拿你的命来换。我不相信什么来世,你若死了,今生今世我再无处寻你,我只要你活在今世,你会原谅我的。”
那日子玉被刘文扈带走,一进宁安便被一块黑布蒙了眼,当时就感到不妙。记起那次被黑衣人追杀,就明白这刘文扈是想私自扣押钦犯,自己绝对不会活着被押送长京。
这一路上,他凭自己的临战经验,死死记着左右转身的次数,记着沿途的声音和味道,不过被绕来绕去还是迷糊了。最后是一阵桂花的暗香,还有流水的声音,终于被他们带到了像迷宫一样的地方。
说是迷宫,是因为他被推着转了几处走廊,又进了几道大门,才被扔进屋子,关在了里面。
眼睛被布蒙的一片漆黑,他试着用头去蹭墙的棱角,无济于事,便愤怒的踢着屋门吼道:“给我把布拿掉,喂,来人,给我拿掉!”
一个士兵打开锁推门进来,扯掉黑布,子玉眯了一会儿眼才慢慢看清。
这个士兵转身想走,子玉把他喊住:“为什么把我关这儿,而不是府衙大牢?我是朝廷钦犯,你们将军这是公报私仇,犯了朝廷律法。”
士兵看他一眼,冷冷道:“我们服从将军的命令,你别吵了,再吵死的更快。”说完关门上锁。
子玉脱口嚷道:“这是什么地方?”
说完又觉好笑,眼下这个屋套屋的小地方,他被蒙着眼转到这儿,谁还能找到他,无疑这就是他的死地了。
想到此心如刀割,父亲陷在高丽,姐姐母亲生死不知,长君已为他而死。本想留得一命伸冤报仇,不想又入绝境。他切齿暗恨,即便生不能报仇,也定做个厉鬼,索了他们的性命。
接连两天也没人来,只有人给自己喂了两次饭,那饭也是有些变味的。他就一直被这么捆着绑在屋里的房柱上,既蹲不下,也站不直。身体几乎没了知觉,只有脑子还清醒,明白刘文扈不会让自己痛快死掉。
夜深了,屋外传来开锁的声音,这次是刘文扈亲自来了,带的也全是他的亲信。
烛光下,子玉抬头看他一眼,冷漠的扭过头去,他已不想与这人讲什么道理,唯求速死。
文扈一双眼带着阴桀笑意,望着眼前这个曾让他颜面扫地的人,终于到了自己手上,一阵快感。他摸着自己手里的马鞭,绕着子玉走动,像是在欣赏一件猎物。
子玉压下愤怒,说道:“素日我与你无冤无仇,还敬你是位文武双绝的堂堂君子,不想你用这种手段逼我就范,还滥用私刑,视国法为草芥,你有何脸面当这国家重臣。”
文扈冷笑道:“你是嫌我不够君子吗,我这小人也是你逼的。当初霍府争婚,本是不相上下,不想你借着小时的技俩,抢尽了风头,我堂堂侯府世子被你们如此愚弄。就从那起我恨透了你,我恨你为何与我同生在世,恨你把我心仪的女人抢去,”
说着说着,他的脸因愤怒变了形,猛地扬起鞭子抽向子玉,一下,又一下。
疼痛让子玉麻木的身体有了知觉,他看着眼前这个利令智昏的疯子,咬着牙一声不吭。
文扈也打累了,见子玉凌乱的头发下那副本来俊秀的脸被汗和血掩盖了,不禁叹道:“论长相,论才干,论家世,我哪一点比你差,那个霍沐仁凭什么不把女儿嫁给我,”
子玉用舌头舔了下唇角的血水,唇角冷笑:“凭什么,凭我与长君青梅竹马的情意。”
“啊对,你们有情有意,那又何必让我去比武?今天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岳父,一个女儿,搞什么比武招亲?否则我也不会出那种丑,也不会恨上你,我们两家也不会到这种地步。如今晚了,所以你必须死,你要活着,我们就得下地狱。”
子玉已心灰意冷,眼睛一闭,说道:“我不怪你,也可以不恨你,只求你给我个痛快。”
文扈吼道:“痛快,你凭什么痛快,呵呵,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输了,我也没赢,输的比你还惨,把那些该拥有的东西都输掉了。”
他回头吩咐一个叫姜汉的心腹家丁把人放下来,然后亲手把子玉推出三道门坎。来到临水的走廊。
远处楼阁隐隐光亮,映着下面钱塘江水。
他把子玉按在栏杆上说道:“你看好,这水深吗?就是它淹死了你的青梅竹马,死时,已做了我半日的新娘。”
此时的子玉被折磨了两天,又刚遭了一顿鞭打,体力敌不过疯子似的刘文扈,任由他虐待羞辱。满腔悲痛压在心中,低声说道:“这就是你要的,满意了吗?逼她做了你的新娘,是你逼死了我的君儿。”
他声音哽咽,泪水和着额头的血珠滴落在波光粼粼的钱塘江面。
刘文扈激怒下,一把抓住子玉的头发,将他的头仰起,狞笑道:“你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是我娘子跳江的地方。你说错了,不是我逼她,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她怎会为你守节?你就是她的克星。我是那么喜欢她,这世上也只有她才配得上我,也只有我搂过她,摸过她的手。”
他疯子似的大笑:“哈哈,你们汉人不会这样吧,听说婚前还讲授受不亲,哈哈,”
他笑了一阵,突然收住笑道:“可现在她死了,从那里一跳,就不见了,我输了,我们都输了。”
子玉的心像被烧灼,刘文扈的每句话就如烧红的铁块生生烙在他心里。才半年多的时间,他经历了如此大的巨变,家破人亡的悲剧,也许就是那一瞬间造成,他已无力回天,了无生念。
他的一只脚已踏上栏杆,只须一纵便离开这一切,就是再好的水性没人会捆着绳子逃生。君儿,你等着,我去找你了。
子玉使出最大的力气猛蹬栏杆,纵起身子。
可刘文扈死死抓住他身上捆的绳子,硬把他拽了回来,狠狠的摔在走廊里,怒道:“就这样了还想逃,你放心,这次就让你死在我手里。”
说着把刀顶在子玉的胸口,停了一下,不解气的踢了子玉几脚。
子玉躺在地上,嘴角无力的苦笑着不想解释什么。他怨恨自己的软弱无力,一时气血上涌,嗓子里涌出一股血腥味儿,血顺着嘴角流出,立时昏了过去。
刘文扈叫人把他拖进屋子,重新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