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关于伤痕文学,我们已经介绍过其发韧之作,刘心武的《班主任》。今天,就我们一道继续去看看,卢新华的《伤痕》,这部让伤痕文学因之得名的短篇小说。
卢新华,江苏如皋人。198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1969年在原籍插队。1973年应征入伍。曾任上海《文汇报》文艺部记者,后辞职经商。1986年出国留学,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获文学硕士学位。上海市青联第四届常 委,第四次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代表。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短篇小说《伤痕》《表叔》《典型》等,中篇小说《魔》,长篇小说《森林之梦》《细节》《紫禁女》等。
1978年4月,复旦大学中文系文学评论专业的学生卢新华所在的班级要出墙报,班委会要求每个人准备一份墙报稿。在此之前,卢新华在现代文学作品分析课上学习了鲁迅的小说《祝福》,许寿裳评论《祝福》时所说的“人世间的惨事不惨在狼吃阿毛,而惨在封建礼教吃祥林嫂”,特别让他记忆深刻。
不过,他这时候想到的不是祥林嫂,而是脑海中涌出无数个在十年动 乱中,被反 动分子精神毒害的青年形象,以及被迫害致死的老干部形象。渐渐地,卢新华脑袋里形成了“反 动分子给中国社会留下的最深的伤痕是在精神、思想、心灵上”的思想主题。
在这一思想主题的指引下,他当晚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进行文学创作。在写作时,他没有攫取生活中的真人真事,而是把多年来的所见所闻进行了概括,进行人物和故事虚构,并很快完成了小说《伤痕》。
内容简介:
十年动 乱中,王晓华的妈妈被反 动分子定为了“叛徒”。她出于对组织的无条件信赖,对这一冤案、假案信以为真,毅然与母亲划清了界限。王晓华不辞而别,初中还没毕业,就跟着上山下乡的队伍去了农村。
漫长的九年里,王晓华一直在孤独、彷徨和痛苦中熬煎着。尽管她采取很决绝的方式对待妈妈的来信和寄来的东西,希望得到组织的认可,但她的入团问题,却还是迟迟不能通过审查。
在农村生活和劳动中和她建立起亲密关系的男青年苏小林,由于王晓华的家庭成分问题而不能调动工作,一对有情 人被迫中止了往来。终于,从那以后,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王晓华比先前更沉默寡言,表情也近乎麻木起来,她只能把自己残存的感情,默默献给了在乡村学校所教的孩子们。
反 动分子被粉碎后,受到严重摧残而患了重病的妈妈,经上级领导部门仔细甄别后,彻底为她平反。母亲渴望见上自己的女儿一面,可当王晓华千里迢迢赶回家探望时,她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妈妈在临死前给女儿的信中说:“虽然孩子身上没有像我那样,挨过那么多反 动分子的皮鞭,但我知道,孩子心上的伤痕也许比我还要深得多。”
王晓华在痛苦地回忆这些年的不幸遭遇后,心里默默想着:亲爱的妈妈,女儿永远不会忘记,您和我心上的伤痕是谁戳下的。
《伤痕》这篇小说,故事很简短,但是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它以极“左”思想造成的母女两代人巨大的情感失落,揭示了那场错误运动留给人们的沉重精神创伤,是伤痕文学的代表作之一。
小说借个人立场的控诉,揭开了十年动 乱给人们的身心造成的伤疤。极“左”思想给人们的心灵带来的腐蚀和毒害,是永远难以抹去的伤痛。它所言说的既是大背景下的小人物,也是一个民族在经历过历史错踏步后的踌躇、悔恨却又不失理想主义的状态。
十六岁的王晓华,因为母亲被打成叛徒而受到了社会的歧视。她为了使自己有个正常人的前途,同时也出于对组织的绝对信赖,毅然与母亲划清界限。她抛弃亲情,不辞而别,到农村插队落户,只求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有个同样公平的待遇。
王晓华以人情伦理的扼杀和生命青春的毁灭,证明了一个虚妄的“革 命”立场。但在长达九年的劳动历程中,她却忍受着情感的煎熬,忍受着来自心灵的伤痛以及种种不公平的待遇。王晓华的行为代表了那个动 乱时期,大多数虔诚的年轻人的思想状况,她与母亲的“决裂”,包含着一代“革 命接班人”的生命悲剧。同时,主人公身边的人,如公社团委负责人、公社书记等,也受了反 动分子思想的毒害。他们是其中的受害者,却身受其害而不知,反而以自己所受之毒,不自觉地施加在了他人身上。这种不合理的境遇摧残着王晓华,在她的心灵上“戳”下一个又一个伤痕。
这让人们认识到,极“左”政治造成的悲剧是家庭的悲剧,也一个时代的悲剧、一个民族的悲剧,所造成的伤痕是深重的,难以挽回的。这正是《伤痕》这部作品给千百万人以心灵震撼的原因,它实在太像极了那个时代许多人的遭遇。
从文学史的角度来看,它揭示的是历史与个人两种叙事立场的分歧。小说结尾,当王晓华得知母亲的所谓“叛徒”身份是被诬陷的,而且现在已平反时,她匆忙回家探望母亲,但母亲却患癌症去世。虽然这样的悲剧写法并无新意,却使得永远无法弥补的悲哀和忏悔之情弥漫在整篇小说中。
以前,在战争文化心理的支配下,既然历史证明光明已经战胜了黑暗,那么,文艺创作就不能再以悲剧收场,而必须指示出胜利者必胜的“历史规律”。而《伤痕》却写出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个人性的“伤痕”,并由此生发出对历史理性的怀疑:虽然这次运动结束了,历史出现了光明,但作为无法重复的个体生命,它的被摧残的价值何在;那些因为动 乱时期的暴政而失去了的生命、青春和欢乐,永远也无法再回来,文学创作是不是应该对其进行悼念和歌颂……
《伤痕》运用的是现实主义手法和革 命浪漫主义精神,在内在思维逻辑、叙事结构、表现形式、语言特点上,还带有动 乱时期文学和十七年文学的影子,艺术上比较毛糙稚拙。但是,该小说重视“真实”和“真诚”,采用了叙述主体通过回忆来展开叙事的结构,虽然使用第三人称,却实际上以第一人称为视角讲述故事,挖掘和再现日常生活。这使得文体叙事暗合着读者的日常生活经验,有效地防止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由于没有感同身受而产生种种“间离效果”和“陌生化”效果。特别是对日常生活的书写,对普通人生活和情感的再现,保障了“真实感”。与发表于它之前的《班主任》相比,《伤痕》中的情感显然更为深厚低沉,悲情性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