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无鞘,但未握在手中时始终锋芒凝敛,一旦手握刀柄,立时光华刺目。
已有多久没有拔刀?
而这柄刀即使尘封亿万斯年也绝不会生半寸的锈。
因为独一无二的黑闪电给这柄刀不仅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也注入了永恒的灵魂。
人刀合一,星月交辉,刀光却与星月争辉。
夜,未深。
刀光映亮了孟无情的眉,目神已深邃,心似停止跳动。
刀光让孟无情重拾初入江湖时的一腔热血。
风吹,云碎。
风吹到何处?云碎成谁多情的相思泪?
刀光一闪,醉了泪的一丝丝忧伤,消瘦了伊人一些儿闹脾气的美。
人影飞动,蝶舞花丛,叶飘长空。
那么多的蝶翼,那么多的树叶,人影却只有一小片。
几许瑞雪兆丰年,几许春风拂绿意。
刀如春风,光如瑞雪,春风化了瑞雪,雪花叹了春风。
孟无情引着刀光来来往往,繁星点缀皓月幽寂的夜空陡变一无所有的虚空。
无数蝴蝶被刀锋割碎,残缺的蝶翼随着树叶在虚空中直坠。
坠地,成空。
一无所有。
原来蝴蝶都是幻象,原来落叶也是幻象。
旁边老树上未落一片叶子,茂盛的叶子似在默默回应刀锋的叹息,呈现一种奇异微妙的律动。
XXX
醉眼迷蒙憨态可掬的吴老丈看得神魂一阵飘飘然,他胸臆间刚窜动起一股热烈酒意,瞬即冻结成冰,将他那种叹为观止的惊愕表情完完全全冻在那张皱纹如沟的老脸上。
他已被满空刀光弄得眼花缭乱,孟无情瑰丽莫测的刀法变招换式总让他应接不暇,仿佛正有声势浩大的洪涛向他席卷而至,他先是瞠目结舌,后只觉魂不附体,魄丧天外。
不知看了多久,他心中的惊骇如初春雪融,温柔的暖意流通四肢百骸,前所未有的舒坦。
他痴痴迷迷的站起来,一摇三晃,跌跌撞撞,火热的酒意再次冲击他身上每根神经每条血管,于是他无比振奋,热血沸腾,竟似壮怀激烈的将军打了胜仗。
他一下子抛去几十年心中郁积的各种不痛快,大声笑着夸赞孟无情:“侠士好刀法,好……好……”
一面夸赞,他一面步伐虚浮的踉跄回到屋里,留下孟无情孤零零在空荡荡的小院尽情舞刀。
观者已离,舞者仍忘我的舞个不休。
毕竟还有天地作伴,星月相陪,他并不真的孤独,此生他本就一直独来独往惯了。
屋里隐约传出女儿苦叹着埋怨老父的声音,那是人间质朴的真情与无奈。
“爹,你身体不好,怎么还改不了喝酒的坏毛病?”
“爹老了,只对酒这玩意儿有兴趣,来日无多,我若不喝酒,还不如早死算了。”
旋即听见女儿在低泣,母亲的声音接着响起。
“老头子,干嘛在女儿面前又说这种丧气话?我苦命的女儿,在家也不得清静。”
“我醉了,你……你们走开……别碍着我……呵,侠士好刀法……”
XXX
这衰老的、虚弱的、年轻的、无奈的各种声音,蛛网般紧密交织,滞闷的困住孟无情听觉,搅得他渐渐头晕目眩,刀上招式也渐渐凌乱不堪。
他体力不支,将刀越舞越慢,后一招接不了前一招,前一招引不出后一招,一招招颓然下去。
心思迷乱之际他突感身后有人并不均匀的呼吸,嗅到非常特别的幽香。
孟无情浑身一凛,他的沮丧与怯懦终究没逃过那个人的眼睛。
他无法抑制的发窘,手中刀陡然重似千斤,再也拿不住,笨拙的一刀砍在地上,双腿战栗,险些跌倒。
“每个人都有一两件矛盾的心事,其实你也不例外。”
孟无情静止半晌,艰难的重又提起刀负在背后,并没有回头,也许他突地不敢正视那个人,也许他不愿让那个人看清他脸上的迷茫与消极。
可他的迷茫与消极根本无需看脸,已通过动作明明白白的呈现。
那个人正是丫头,不久才从迷茫与消极中勉强解脱出来。
她当然了解他此时此刻内心翻涌杂沓的感情,她同情现在这看来筋疲力尽全无希望的他,并准备想方设法的说几句宽慰他的话,但她的嘴一到关键时刻就变得又僵又笨,脑海有千言万语,嘴里却只是一条死气沉沉的舌头,喉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孟无情仅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
隔了一会儿,孟无情实在受不了这沉闷,逼不得已,下定决心先开口:“张公子为什么突然抛弃你,你可知道?”
他竟问了这种对丫头极具打击的问题。
这种问题瞬间伤得丫头再次泪流满面。
但他语气是超乎寻常的严肃,丫头咬牙强忍泪水,尽量让自己语气不起波澜,不显露丝毫的不安与悲痛:“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那天你已答应我,不再提及关于过去的任何人任何事。”
她故意用平静来反抗他的严肃。
孟无情深吸一口气,又长出一口气,他也在咬牙强忍泪水:“人是不可能完全忘记过去,我们一直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不久前我接手了朋友的一件案子,那件案子极其复杂,关系着太多人,其中就包括张公子。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一直对你痴情的张公子会突然说不爱你。”
丫头道:“我早就知道为什么。”
孟无情脸色一变,紧捏拳头才让自己不至太显冲动:“你说是为什么?”
丫头无力的瘫坐在一块小青石上,声音低弱又嘶哑:“那一夜,他家惨逢血灾,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他毅然决然的选择去报仇,对我这情人,他只能被迫放弃。爱成了他急欲甩脱的包袱,爱恨难两全,他本应选择仇恨,我并不怪他。”
孟无情沉吟半晌,一字字郑重问:“那你知不知道造成张公子家族血案的罪魁祸首是谁?”
丫头一字字冰冷道:“除了那个人还有谁?”
孟无情似陡然能听见自己凌乱急促的心跳,小心翼翼的又问:“那个人到底是谁?”
丫头充斥恨意的眼睛闪出寒芒,全身发抖,咬牙道:“就是燕归来,他何止害得张公子一人家破人亡?”
孟无情内心一阵痛苦震动,沉声道:“原来我的顾虑果然没有错。”
丫头道:“你的什么顾虑?”
孟无情强自恢复冷静,苦笑:“我本已猜到你会这么憎恨燕归来。”
丫头讥嘲的冷冷道:“这种凶残冷血的魔头,难道你还同情他?”
孟无情额头出了一层冷汗,胸中隐痛,语声却颇决绝:“他是我的朋友,一生中最信任的朋友,我现在正欲查出这些惨事的真相,证明他是清白的。”
丫头往后踉跄两步,痴痴道:“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结束了,已可重新开始,没想到……”
她猛地掩面痛哭,哭声凄哀,令星月也似动容而黯淡下去。
孟无情心头隐痛突变剧痛,双手无端抽搐,身体每条肌肉僵木如死,每条血管如有火蛇噬咬。
他很吃力才能再勉强正常的说话:“我还猜测竹老大正是燕归来。”
丫头停止痛哭,怒视他摇头道:“为什么你也要折磨我?为什么我走到哪里都要遭受折磨?为什么我要傻傻跟你走?”
她转身准备向夜最深处狂奔而去,只听嘭地一声,一片血雨瞬间染红夜色。
她手足无措,呆滞半晌才扑向已然倒地的孟无情。
他喷出一大口血后,嘴角血迹呈现邪艳的暗紫,明显是中了剧毒。
他虚弱地张了张发乌的嘴唇,想再对丫头澄清一些关于燕归来的事实,却已挣不出半个字。
丫头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在他鼻端慌乱试探,发现他鼻息竟粗重而灼热。
她禁不住全身不寒而栗。
厄运已经来了,来得这样迅猛悲惨。
相比之下,张公子与许松反倒算是够幸运了。
她泪痕满面,紧拥着神志不清的孟无情,心中无比的绝望恐惧。
她的泪逐渐湿透了孟无情的衣襟。
而衣襟上先已被孟无情自己的鲜血染红。
强烈的血腥气冲击她的呼吸,让她只觉死亡咄咄逼人,势不可挡。
她只觉抱住的已是一具尸体。
XXX
夜幕被凝而未干的泪水染上一层凄切的血色。
三条人影淡淡映在院子粗粝不平的地面。
一条瘦削似竹竿,一条肥硕似母猪,一条傲拔似青松。
他们身上还穿着乡下质料极糙的葛布衣服,脸却不再是淳朴善良的那三张。
吴老太畏缩衰老充满悲愁的脸,已变成锈迹斑驳的铁制面具,其上五官狰狞。
村妇端淑成熟的脸,已变成妖异冷绝的美人面容,唇艳如涂血,微微含笑间令所有男人目迷神醉。
吴老丈和和气气的脸,已变成南宫血半人半鬼的脸,嘴角上扬,俊美的半张人脸流露一丝柔和哀郁的笑,丑陋的半张鬼脸却森冷诡测,目所触之立觉悚然。
原来他们又全无觉察地跌进圣主设计的一个圈套。
圣主怎会知道他们要来这小村,并提前安排如此周密的圈套?
圣主说过,他是神,无所不能掌控万物生死命运的神,他想找到谁,谁就只有束手待毙,他想让谁死,谁就绝无活下去的半分希望。
司徒肉老六姑是这般,无忧和尚无极道长也是这般,毒三娘许松更是这般。
他未取南宫血的命,只因他还不想,南宫血是他养的一条狗,这条狗还会听从命令替他四处觅人,这条狗还会为他咬人。
等别人都被这条狗一口咬死后,他再尽兴宰杀,津津有味地一块又一块吃南宫血的狗肉。
等到那时候,并不是很迟,他深知什么时候吃狗肉才最香。
每个忠心对他效死的人,甘心由他利用的人,小心受他驾驭的人,终有一天都会被他一块又一块吃进肚子里,成为他征服全天下的一切营养与血液。
丫头明白,圣主要吃她,早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绝不让陆氏子女在世上独活,他心狠手辣,最擅长也嗜好赶尽杀绝。
他力图创造只属于神的完美世界,只可以存在他这一个神的世界。
XXX
丫头始终把泪湿的脸紧贴着孟无情忽而滚烫如火烤忽而僵冷如冰冻的脸。
她始终没有抬头去看这三个为虎作伥丧失本性的陌生人。
她憎恶他们,更憎恶自己。
她越来越自卑,越来越自责,内心似突有太多连接本性的东西在腐烂。
她在慢慢丧失本性,变成另一个人。
她发觉自己已是对自己而言最陌生的陌生人。
南宫血洋洋自得,悠悠笑道:“黑闪电孟无情,也没什么了不起。雄风一役,我栽了个大跟头,但这次,我却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他笑着挥手:“七妹,八弟,还不快扶起陆小姐?”
妖艳女子和面具人齐迈脚步,一左一右,欲去搀扶丫头。
丫头冷声道:“爹死了,许大哥死了,都是被圣主逼死的。圣主还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什么用?这次你们毒害孟少侠,怎地不将我一块毒死?”
妖艳女子和面具人不禁停住,等着看南宫血如何应付丫头的突发质问。
南宫血淡然道:“圣主要名正言顺的占据陆氏家产,你若也死了,外界会对圣主有不利言论。”
丫头不屑道:“你们这群魔头,竟假惺惺的要名正言顺?你们所作所为都是毫无人性的,亏你们也怕别人言论。”
南宫血笑道:“你老爹盘下那么大的基业,你以为就都是名正言顺?他当初所作所为你以为就都有人性?他让无辜流的血可多着呢,做贼心虚,才在后来频繁行善,妄图德高望重。”
丫头怒极,起身拼命,却被南宫血一掌打倒在地。
南宫血懒洋洋道:“不必着急,你这种人迟早该死。七妹,八弟,地上潮气很重,可不能害得陆小姐再生一场要死不活的大病,病死了无法交差,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
女子和面具人闻言,再不迟疑,逼近丫头。
丫头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寒芒闪耀的剑锋染着凄艳血光静静映照孟无情紫黑的脸,以及她藕白细腻的脖颈,厉声道:“谁敢上前!你说我迟早该死,但现在不是我该死的时候,所以你们必须老实一点,不然我自刎了,你们这次无功而返,圣主绝对饶不了的。”
南宫血诡笑,根本不以为然:“陆小姐何苦火气这么大?你认为自刎是一件很简单容易的事?你不妨在脖子上抹一下试试。”
丫头咬牙,面色惨白,表情凄然,泪水又涌出湿了满脸,顺颊流到脖颈,湿了剑锋。
剑锋一闪更寒。
她握住剑柄的手颤抖更剧,似立刻要精神崩溃肉体虚脱,突地手腕使劲,五指一紧,一缕殷红鲜血无声滑过剑锋,被泪水冲得渐渐变淡。
可这缕鲜血出现之后,顷刻连出三四缕血流,汇成一片,再难被泪水冲淡。
南宫血目光起了微妙变化,皱一下眉,仍是带着那种似是而非的诡笑:“刚才我逗你玩的,你硬要当真?好,我们老实一点,你可以收起剑来。这么纤秀柔美的手,握着冷冰冰的玩意儿,岂非很伤大雅?”
丫头没有收剑,手腕使出的一股劲却泄得干干净净,五指不觉松弛,冷声道:“你们想带我回去,我会顺从,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件事。”
南宫血道:“什么事?尽管说。”
丫头道:“把解药交给我。”
南宫血故作讶然:“解药?”
丫头道:“孟少侠所中之毒的解药。”
南宫血摇头:“这东西我不能给你。”
丫头急道:“为什么?”
南宫血笑道:“我把解药给你,让你救活他,这岂非太便宜他了?他若不自作聪明,爱管闲事,我还不想他死。可惜,可惜——只可惜他偏就喜欢自寻死路,所以不死也不行。”
丫头决然道:“好,你觉得他不死也不行,我就跟他一起死。”
手腕又开始用力,雪亮锋利的剑刃割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南宫血瞳孔深处闪过一抹冷锐的光,悠闲自在的声音陡变低沉:“你为什么甘心跟他一起死?”
丫头目中空空,却立刻装满脉脉动人的情感,认真道:“因为我爱他,我离不开他。”
南宫血的脸色倏地变了。
连那半张俊美绝俗的人脸也变得与恶鬼一般阴冷残酷。
他被强烈的失败感袭击,几近疯狂。
他一度痴心暗恋着毒三娘,在那女人裙下当狗做马,毫无怨言,熬过十多年,仍获取不了那女人的丁点青睐。
反倒是漠然抗拒那女人的许松,无端的始终勾动她心弦。
他那晚奔上那片花海,想带着那女人彻底逃离圣主的魔爪,不能让圣主像对付那些卑微屈服的狗一样凶暴地杀了她。
但他终于回来太迟。
她早已死去,却非死于圣主之手,竟是和许松一起服毒死去,她得到了许松的爱,紧紧偎入许松怀里。
她得其所求,心甘情愿,心满意足,可到死的最后一刻也不正眼瞧他,绝不接受他炽热如火的爱,更不理会他内心将产生多严重的失败感。
她从未在乎过他。
他是她的属下,甚至只算一条狗,就像他和她是圣主的狗一样。
狗无权谋爱,爱却可让狗重新做人,即使死去,也比活着的狗美好光荣。
从那晚开始,他暗恋的女人死了,他的爱死了,心死了,不再信任每个人,不再相信人间会有属于他的甜蜜爱情。
他长相半人半鬼,人脸绝美又如何?别人看见他只是立刻把全副精神集中在可怕的半张鬼脸。
在别人眼中,他不仅是狗,还是世上最丑陋的狗。
没有女人愿意爱这样的一条狗,连他自己也不爱自己。
现在他总算明白,狗活一世,何需人爱。
他不需任何女人任何形式的爱。
他鄙视世间任何一种爱,很快从鄙视变为排斥,从排斥变为怨恨。
一听见别人在他面前说出爱字,心就痛如刀绞。
别人是用爱来炫耀,对他进行讥嘲。
他受不了,他开始崇拜圣主,坚认圣主所以能如此强大,正在于终生无爱。
别人的爱根本伤不到圣主分毫,这是他现在最想抵达的境界。
可惜他现在离那种境界还很远,丫头说出爱字仍立刻痛击得他濒临崩溃。
他一双手发红,透明皮下每根神经火红似燃,这是他要杀人时蕴蓄功力的征兆。
他冷森森看着丫头,沉声道:“爱,爱让你离不开,爱让你甘愿死,你就像她一样,执迷不悟,愚蠢不堪,我成全不了她,但今天可以成全你。”
他向丫头逼近几步。
他已和丫头近在咫尺,缓缓抬起一双火红的手。
丫头瞪着他,猛地剑锋一转直指他胸膛。
南宫血很稳地伸出一只手触碰发颤的剑锋。
丫头强作怒容,叱道:“你想干什么?”
南宫血道:“让你们同年同月同日同地死,死于同一人之手,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体现爱情的幸运?”
丫头颤声道:“你走开,走开……”
南宫血仰天笑了笑,低下头看着她一双满是惊惶的眼睛,用手又悄无声息地触了她摇摇晃晃的剑锋,语声竟显温柔:“看来我的认为一点不错,世间一切为爱夸下的海誓山盟,通通是虚伪,糊弄那些天真无知的蠢货。那些蠢货执迷不悟,通通该死。”
丫头悚然道:“你忘了么?圣主现在还不要我死,你若杀我,自己也活不了,圣主绝不会轻饶你。”
南宫血狂笑:“圣主?我管不了那么多,你该死,无论付出如何惨重的代价,我也必须杀你。圣主?圣主并不在这儿。”
笑纹猛地消失,现出一副狰狞凶狠的面孔,瞬间他半张鬼脸半张人脸终于无比和谐,浑然一致的可怕。
他一双手掌电也似向丫头抓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左一右两条黑影掠来,一环一钩配合严密,同时格住他双手,三方劲力发泄,都是全身大震,脱离各退数步才勉强拿桩立稳。
三人武功竟是不分轩轾。
南宫血一看阻挡的两人,不禁掀眉怒目,厉声道:“你们敢和我动手。”
妖冶女子幽幽道:“我们本来不敢,但我们更不敢不遵圣主的命令。”
面具人点头:“圣主不让这女人死,你若杀她,你赔一条命可以,我们并不想拿这种事玩命。”
南宫血道:“我杀了她,自己到圣主面前认罪,绝不连累你们。”
妖冶女子道:“那也不行。”
面具人道:“是的,不行。”
南宫血道:“怎么不行?”
妖冶女子道:“我们效忠于圣主,从不违背圣主的本意,圣主荣则我们生,圣主败则我们死。我们若姑息养奸,纵容你犯错,最终败了圣主的雄图大计,我们更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
面具人附和:“七姐所言甚是。”
他声音似凭空砸下个闷雷,只听得人耳鼓生疼。
南宫血反倒顿显泰然,安静的微笑着,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半晌后淡淡道:“你们对圣主了解得太少。”
女子正色道:“我们怎有资格了解圣主?圣主是神,凡人永远无法了解神。”
面具人冷哼一声:“难道你了解圣主?”
南宫血叹道:“司徒肉几人是如何惨死,你们莫非已忘了?”
女子不为所动:“但凡对圣主誓死效忠,便要不计生死。”
南宫血这次不等面具人开口,冷笑道:“看来你们已迷失了自己,既然你们决心誓死效忠,今天不妨为圣主把命留下。”
女子软袖飘飘,一只银环的锋芒在袖管中若隐若现,她看着南宫血嫣然笑道:“你决心反叛圣主?”
南宫血瞳孔收缩,深刻凝聚着一种冰寒锐利的光,阴诡的沉声道:“我可不想步司徒肉几人的后尘。”
面具人扬起手中双钩,钩刃也是锋芒闪动,逼人眉睫。
“你不忠于圣主,该死,这种人不能长留在圣主身边,腐蚀圣主的力量。七姐,不要与这种愚蠢之极的人费什么舌头,快为圣主清理门户。”
女子笑得百媚千惑,幽如夜兰的叹道:“可惜啊,可惜这半张俊美绝俗的脸,本让人爱煞,却不识抬举,放着大好日子不过,偏要自寻死路。”
南宫血冷叱道:“可惜像你这么美艳的女人,偏要无知得不可救药。”
女子笑道:“在圣主门下办事,无知才会长命。”
她目光美艳如毒蛇,手指纤秀,握住银环时一片雪白,手与环似巧妙的合为一体。
她移动身形,如风拂柳。
面具人带着皮革手套的手将双钩握得更紧。
他突如脱弦利箭,直击南宫血胸膛,口中发出惊人心魂的尖啸。
他与女子仍是一左一右的攻势,却暗暗封住了四周所有退路,迫使南宫血根本避无可避。
南宫血根本不想避。
他双手左右一分,一掌接住女子银环,一掌抓稳面具人双钩,掌心红芒闪灼,似怒焰窜涌,竟让他们突然僵持,招式无从变化。
XXX
三人为她发生内讧,正是绝佳机会,丫头自不错过。
孟无情气若游丝,风轻轻一吹就可能将他生命最后一缕希望吹得彻底断绝。
时间紧迫,丫头骤获生机,竟暂忘解药,只求趁此赶紧逃离。
她再不多想,振奋而起,尽力搀住孟无情,迈动艰苦的步子一寸寸向院门外逃去。
外面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连星光月辉都似已灭亡。
黑暗是绝对未知,白天一目了然的田野,此际混沌成迷宫。
但她别无选择,必须将半死的孟无情带入沉甸甸的黑夜。
在这情势下看来,有光的地方反倒更危险。
XXX
南宫血与他们任何一人独斗,想占上风都是轻而易举,他们一旦联手向他发起致命一击,精密绝伦的配合,迅疾如电的出招,瞬间令他拙于应付。
他挡住了他们第一击,但很快双臂沉重,坚持不下去只得放手。
他们第二击逼到眉睫,他已左支右绌,而他们也并未占多少便宜,手臂也不及平时灵巧。
他们必须全神集中在手上、兵器上、对方的要害上,一时间除了生死胜负,什么都变得微不足道。
丫头抚着孟无情趁机逃出院门,逃入夜深处,他们都未看见。
战斗一开始,每个人的细微动作与动念都是至关重要,谁稍有分神松懈,谁就必败无疑。
而且极可能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