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这几天，四处奔走，格外的忙碌。
自从前不久在吴家，吴梅与她丈夫霍建新、二人爆发冲突后，她与霍建新的关系走向彻底的决裂。
这期间吴梅一直住在娘家，她只回过一趟自己家，拿回了一些个人物品。吴梅已经决定：她要与霍建新分道扬镳。
让吴梅牵挂的是，她还有个三岁的儿子。她要在离婚之前，将儿子接回到自己身边。
吴梅的儿子两岁时，霍建新的父母，以方便他们工作为由，将孙子接到自己身边。因为都是一家人，当时、她也没好意思表示反对。所以、她儿子一直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现在，吴梅已经决定与霍建新离婚了。她觉着理所当然的，要将儿子接回到自己身边。她是孩子的母亲，她认为，她有这个权利。
然而，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儿子失踪不见，找不到啦！
吴梅去过幼儿园，见不到儿子的踪影。她去霍建新父母家，也吃了闭门羹。霍家好像没人居住一般。
今天这个星期天，一大清早，吴梅便来到了霍建新父母家的楼前。她要在这里等，等到儿子出来，将儿子接回自己身边。
吴梅在霍家的楼下徘徊了很久，都没有见到儿子的踪影。霍家的一位邻居，看她在楼外等得很辛苦。再加上霍家人很不得人心。邻居们对霍家人，为人处事很不齿。
邻居发自内心的同情，告诉她：“霍建新的父母，带着她的儿子，去上海他们女儿家了。”
吴梅没料想，他们会来这么一手。将她的儿子转移走，从而达到让她得不到儿子的目的。她计划在离婚前，接回儿子希望落空了。看来她只有与霍建新离婚后，才能要回儿子的抚养权。
吴梅为此去了律师事务所，咨询了律师。并请律师帮助她，拟写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她准备今天晚上，再回到自己那个家。她要与霍建新摊牌，让霍建新在这份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然后，他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吴梅办完了这一系列事务后，她乘坐地铁前往商业街。她准备抽空去趟商业街，为儿子买几套衣服，然后回娘家。
吴梅刚走出地铁出站口，她第一眼便看到了，摆摊卖包子的吴国民。她曾听说过，大哥摆摊卖包子的事情。她没想到，她大哥是在这里摆摊。
吴梅觉着这里人流量大，还真是做买卖的风水宝地。她暗自赞佩大哥很有生意眼光。这里人气旺，凭着她大哥做包子的手艺，在这里摆摊卖包子，生意一定会红火。
吴梅快步走向她大哥的摊位前。当她抬眼瞥见第二个人时，她不由得感叹：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又很小。
吴梅见到第二个人，是她的同事，下岗职工赵吾宇。就是那个平头大哥。
吴梅与平头大哥赵吾宇，都是本市向阳铝制品厂的职工。
一年多前，向阳铝制品厂因为产品滞销，失去了市场的竞争力。工厂产品积压，没有了销路，工厂已处于停产状态。
向阳铝制品厂，除了厂里的几个领导还留守在工厂里。赵吾宇等工人们，全部下了岗。
吴梅因为是主管会计，工厂里不能没有她。厂里需要她留下处理账务，所以，吴梅没有下岗。
吴梅本以为，自己虽然没有下岗，但工厂已经停产了。她即便留下来，自己的工资收入，也肯定会大不如前了。工厂都停产了，自己的工资收入，必然会大幅度地缩水，不可能挣那么多了。
出乎吴梅预料的是，工厂虽然停工了，但她的工资收入，却是翻了番。她的工资收入，比原先正常生产时，反倒多出了不少。
原来、工厂停产后，厂里的所有职工全部下岗，回家自谋生路去了。厂里只留下了几个厂领导，还有她这个主管会计。
这样一来，企业的负担，一下子减轻啦！厂长吕振彪，把工厂闲置的厂房和设备，大部分租赁出去了。他把闲置厂房和设备，出租给他的几个朋友。
工厂每个月厂房和设备的租赁收入，除去交纳一些费用，扣除掉一些必要的开支之外。剩下的钱，全部由工厂里现有的人，按职务比例分掉了。
那么一笔可观的租金收入，只被他们几个人分掉了。每个人分到手的钱，自然比原先要多许多。
还有，吴梅所在的工厂，偶尔还会拿到一些生产订单。如果是小的订单，留在工厂里多几个人，就自己干了。如果是大的订单，厂长吕振彪，便抽取一部分利润，然后，将订单转包出去。
这样，厂领导和吴梅等人，又多出了一笔可观的收入。这些收入加起来，使得留在厂里的这些人，拿到手里的钱，比原先多了好几倍。
这就是留守的在厂里的人，收入翻番的奥妙所在。工厂不景气，产品滞销，停产了，职工们下岗回家了。而留在厂里的人，收入反倒增加了。
吴梅和几个厂领导，工资收入翻了几番。而厂长吕振彪的收入，还要多出许多。因为他还有许多灰色收入。
吕振彪把工厂的厂房和设备，是按照较低的租赁价格，出租给他的朋友。那些租厂房、设备的人，都要给他好处，向他行贿，给他回扣。
还有，工厂也会偶尔拿到了生产订单。如果是大的订单，因为大部分厂房和设备，都租出去了，干活的工人们也都下了岗。他干脆将这些订单，转手倒给那些租厂房和设备的人。
那些人接到订单后，也要按订单量，按比例给他酬劳，给他回扣。这也是吕振彪的另一笔灰色收入。
综上所述这些收入，厂长吕振彪，不但没有因为工厂停产，从而减少自己的收入。反而、他比以前赚的更多，富得流油。顷刻间，成了先富起来的人。
吴梅来到他们近前，她先与大哥吴国民和孙强打了招呼。然后，她转身走向厂里的同事赵吾宇。
她笑盈盈的，来到平头大哥赵吾宇面前，热情地打着招呼：“赵师傅，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您，真是巧啦！”
吴梅热情洋溢地和赵吾宇打招呼。可是、平头大哥赵吾宇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冰冷。他好似没听见一般，不理也不踩吴梅，依就忙着自己的事情。
平头大哥的冰冷态度，让吴梅有些尴尬和窘迫。她没话找话微笑道：“赵师傅、您在这儿卖炸糕，挺好的！”
“有嘛好不好的，工厂不要我们啦！只能在这里凑合着、混口饭吃呗！”平头大哥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吴梅对平头大哥赵吾宇，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并不在意，不往心里去。她依旧兴致勃勃的说：“赵师傅，您摆摊的这个地点，是个人气旺的好地点。这里守着地铁站，紧邻商业街，是个风水宝地，肯定会财源滚滚！”
平头大哥赵吾宇，面对吴梅的含笑搭讪。他的态度仍旧是不温不火，甚至还带着怨气和敌视。
他忿忿道：“甭谈什么财源滚滚？我们这些人，没有人管了，总得自己找条活路，勉强活下去吧？”
吴梅被平头大哥赵吾宇，接二连三的含怨话语，怼得噎得哑口无言，相当窘迫。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好了。她被平头大哥赵吾宇，生硬的话语，呛得有些无趣和尴尬。
吴梅知道，赵师傅他们这些下岗工人，对他们这些留在厂里的人，有怨气，有意见，忿忿不平。
其实，吴梅心底下也觉得有所愧歉。她也觉得：他们现在拿那么高的收入，而下岗工人分文没有，这不合理，不公平！因为工厂是集体所有的工厂，不应该没有这些普通工人的份。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她又不是厂领导，她不过只是个普通的主管会计，无权改变这一切。
如果不是厂长吕振彪需要，离不开、她这个主管会计。需要她，为他平帐，才将她留下来。她吴梅的命运，和赵师傅他们这些下岗工人，是一样的。
吴梅并不计较平头大哥赵吾宇，对她表现出的冷淡和敌视。她虽然有些窘迫和尴尬，但在她的心底，却蕴涵着一种惭愧与歉疚，一种亏欠这些，普通下岗工人的愧疚。
吴梅见赵吾宇一个人制做炸糕，有点手忙脚乱。她想帮一帮忙，借此缓和一下这尴尬的场面。
她面露着谦和的微笑，面含着讨好的意味陪笑道：“赵师傅，我帮您吧？干这活我在行。架锅的活交给我啦！”
吴梅说过，也不等平头大哥有所反应，她顺手拿起油锅边的长竹筷子，开始揽动起油锅中，滚动着的炸糕。
平头大哥赵吾宇，见吴梅这样做，分明就是想方设法的取悦、讨好他。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悸动。他的心软了下来，不好意思再忍心，对吴梅冷言冷语，耍脸色了。
平头大哥赵吾宇这些下岗职工，他们都是忠厚老实的人。他们受不得别人对他们好，别人给他们哪怕是一丁点的好，他们都会感激涕零。
吴梅这一暖心的举动，让平头大哥赵吾宇的心，暖了起来。他甚至开始埋怨自己，怪自己，不该用那样，冷冰的态度对待吴梅。
他心里有些自责地想：人家只不过是个普通会计，是因为那个厂长吕振彪，需要她这个会计，才把她留下来，没让她下岗。她跟那些厂领导不一样，自己怎么能把怨气，撒到人家身上呢？
平头大哥赵吾宇，心里暗暗自责。他对吴梅的态度，也发生转变，不再是冰冷和抗拒的态度。
他含着歉意对吴梅说：“吴会计，我这人不会说话。我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好听，您别介意，我不是冲您。”
“赵师傅，我不介意，我知道，你们这些下岗职工，活得很不容易！”吴梅动容的说。她内心里，深深的同情那些下岗的人。
在一旁帮着吴国民、打下手的孙强，从吴梅和平头大哥的对话中，大致猜出了个大概。他这时插上了话儿。
他诙谐道：“我最近有一句很流行的话语，是这么说的：要想富，先作亏，亏了、损了，财源到。”
吴国民听了孙强的话，觉着有股怪怪的味道。他听着觉得很不对味儿。他这完全是祸从口出，很容易闯出祸端。
吴国民连忙拦阻他道：“强子、这话儿，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说，小心祸从口出，惹祸伤身。”
孙强却不以为然。他念念有词道：“大哥，你就是太老实啦！就是因为你们太老实，不敢站出来发声，不想惹事。才让那些贪官们，有恃无恐，恣意妄为，无所顾及。”
孙强反驳责怪了吴国民一句，他又将目标，转向平头大哥赵吾宇。
他对平头大哥说道：“你们也是，工厂是集体所有的，是大家的，你们凭什么任由几个厂领导，私分收入，中饱私囊？你们向上举报、申诉呀！”
平头大哥赵吾宇听了孙强的话语，脸上顿时写满了愤懑和无奈。
他们不是没想过向上反映，向上申诉。可是、事到临头，当准备申诉时，大家全都退缩啦！
他们都是不想惹事的人。他们都是一心掂记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人。谁也不愿意惹事生非，招惹祸端。他们人人只想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平头大哥面对孙强责怪的话语，他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
他无力地说道：“唉！对那些领导的行为，我们也想向上面举报。可是，人心不齐呀！每个人各有各的想法，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没办法！”
平头大哥赵吾宇哀叹后，似是自我解嘲，为自己开脱。
他又说：“咱们老百姓历来都是信奉，民不与官斗。这是千百年来，老辈留传下来的古训。老百姓谁也不想趟那个浑水，惹祸伤身。身为老百姓，琢磨着怎么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啦！”
孙强听了平头大哥的话语，他很不以为然，甚至是气懑。他刚要张口，一旁的吴梅接过了话茬。
吴梅对孙强说：“强子、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那么简单。”
吴梅又言之凿凿，毋庸置疑道：“像我们厂这种老大难企业，半死不活的，救吧、你又无法救活，破产又不能破产。
这样的企业，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哪个领导愿意惹这麻烦事？上边的领导、都唯恐避之不及，谁愿意陷进来，沾一屁股屎？”
“那这些人就没人管了，可以任意胡作非为？”孙强气忿不平反问一句。
吴国民在一旁忍不住了。他总觉着，孙强太爱管闲事了。那些厂领导如何，根本不是他一个老百姓，应该管的事情。一个普通老百姓，该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琢磨着，怎么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正道。
吴国民出于这种动机，劝告孙强道：“强子，我说你几句，你别不爱听。”
他接着又发自内心道：“强子，你这脾气、真应该改一改。你不要管那么多闲事，那些事情，你想管也管不了。
你是个挺有本事的人。你应该安下心来，想着怎样干自己的事情，过好自己的小日子，那才是正道。”
吴国民话音刚落地，还没容孙强反驳，快人快语的吴梅便接过了话儿。她也开始劝导孙强。
吴梅劝解道：“强子，我大哥说的没错。我也劝你不要瞎操心，管那么多闲事啦！你应该利用现在的机会，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
吴梅言词恳切的劝解孙强。她又接着，绘声绘色的娓娓道来：
“强子，依我看，现在虽然有大批产业工人，下岗失业，陷入困境之中。但同时，也是人生的一个机遇。
我认为，当今的社会环境，至少成就了两种人：一种是贪官，通过贪腐、让自己一夜暴富。
另一种，就是你这样有本事的人。很多有本事的人，下岗之后，利用眼下的机遇，二次创业，成就了自己的一番事业。
强子、我觉着你不该管那么多闲事，你应该利用眼下的机遇，一心一意干自己的事，成就一番事业。”
孙强听着吴梅，煞有其事的一连话语，觉着那么的耳熟。他觉着，吴梅的话语，和他妻子说的如出一辙。
他抬头瞅着她，他心想：这个吴梅，说话怎么和自己的妻子、姜丽娜是一个腔调？难道她们是一类人，只顾及自己的利益？
孙强心里这样想。他并没有反驳，或者、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吴梅见孙强并未与她争辩，以为孙强听进去了她的劝导。
她继续用谆谆劝导的口吻说：“强子，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就应该趁此机会干一番大事。不要再去一门心事告状啦！管那么多烦心事干嘛？你也来个二次创业，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
孙强没有吱声。他不想与吴梅争辩。最近、孙强已经变了，变得不想再与人争辩了。尤其对告状这一话题，他不愿再与他人争论辩解了。但他告状的信心，是坚定的。
他觉得：海恒纺织厂与那些企业不同，那些企业停产或者破产，还有客观方面的原因，是因为产品落伍，不能适应市场。
海恒纺织厂的倒闭、垮掉，完全是源于马先富的个人贪欲，是他为了侵吞国有资产，用偷梁换柱等见不得人的手段，将这个厂搞垮、毁掉。
海恒纺织厂工人走向失业，他们的生活陷入困境。这些人，他们的父辈，都有恩于他，他决不能坐视不管。
孙强再次暗暗的告诫自己：决不能饶恕，马先富这个贪官！
孙强为了避开、不谈论这一话题，转移视线。他蹲了下去，开始在吴国民的三轮车下，左左右右端详，打量开了。
吴梅，吴国民见孙强默不做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劝告，孙强是否听进去了。他们也不便，再多说其他了。
孙强蹲在三轮车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站起身来。
他对吴国民说：“大哥，这辆三轮车，我给你加个电驱动吧，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再费力气蹬三轮车了。”
吴国民方才明白，孙强蹲在他的三轮车下面，东瞅西看，原来是想给他的三轮车，加一套电驱动。
他当然乐意这样，如果孙强给他的三轮车，添加一套电驱动。他每天来回路途，就不用再费力气，蹬三轮车了，这可是省时、省力的好事。
虽然、吴国民和孙强之间，虽然用不着客套，但吴国民还是客气道：“不用强子，蹬三轮也不累，再说，还锻炼身体呢。”
“大哥，你都四十多，快五十啦！你这样每天蹬着三轮车，来回跑，还得忙着卖包子。你不觉得累，我看着，都觉着累。”
孙强说罢，他不容辩驳一摆手，接着说：
“大哥、什么话也甭说，回去之后，我给你加个电驱动。这样、你每天出摊路途上，就不用再费力气蹬三轮车了。”
孙强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吴国民再也无法推辞了。他只好微笑着默领了。他心里安慰自己道：孙强非要给，他的三轮车装电驱动。自己也拗不过他。好在、他们之间，都不是外人。
吴梅在一旁，看大哥和孙强说着话，没有她的事情。她便又和平头大哥赵吾宇，扯开闲话。
吴梅想起什么似的，她郑重其事压低了声音说：
“赵师傅，这个季度，厂房和设备租金，刚刚收上来，厂里现在有钱。您联络、联络厂里那些下岗工人，趁厂里现在有钱，找厂长，向他申请点生活补助，能要多少是多少，不要白不要。”
吴梅这样说，又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说：
“你们行动要快，趁着现在这笔钱，还没有被分掉，赶快去。晚了，就没有你们份啦！”
末了，她又很郑重的说：“赵师傅、你们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别让我倒霉。”
平头大哥赵吾宇听了，先是精神为之一振，随后，他又无力的垂下了头。
平头大哥赵吾宇，最初他听到，吴梅给他透露这一消息时，他是兴奋的。他想联络几个人，明天去厂里要钱。
可是，他又一想，去厂里要钱，弄不好得耽误一天的时间。他还怎么摆摊卖炸糕？平头大哥稍一斟酌考虑，因怕影响他的生意，又动摇了。
他觉着：为了要那点钱，耽误自己的生意，不划算。再说、他们即便是去了要钱，人家给不给，给多少，还是未知数。为了那点钱，耽误时间，影响他做生意，很不不值得。
平头大哥赵吾宇这样一想，放弃了明天去厂里要钱的念头。虽然、他心有不甘，可他又不想再为此耗费精力。
他一脸黯然，淡淡的说：“算了，不惹那份闲气啦！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道。人家是厂领导，应该多吃多占，应该发财，就让人家发财去吧！”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