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之森(五)
书名:掉进马桶以后 作者:金山时雨 本章字数:1948字 发布时间:2021-01-04

已是阳光越来越浓烈的夏日。

一鸣和舒意站在砍伐后的森林的废墟里,看着遍地狼藉沉默着。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木头的味道,异常安静。原野回来后看到两人就是这样的光景,然后他走到两人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和他们一样皱着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天才,你回来了啊。”一鸣率先打破了宁静。

“对不起,我错过了太多东西。”

“是啊,你错过了太多。如果你在的话,也许事情会不一样吧。”一鸣的胸口渐渐升腾起一股愤怒,那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此刻他把这种愤怒转移到原野身上来了,“可是你不在,在我们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却一个人在外面享受着掌声。怎么样?感觉很棒吧?”

舒意打断,“一鸣,不可以怪原野的……”

“对不起,舒意,对不起我没能帮上忙……”

“是啊,就是你没帮上忙!整个班都在帮忙,就只有你不在。比赛有那么重要吗,有我们的关系重要吗?”一鸣越说越生气,他知道这和原野毫无关系,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此时他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而原野的沉默和退让更让他有恃无恐。“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一鸣挑衅般地推原野的双肩,推得原野一个踉跄。

可是原野依然低着头不说话。一鸣更加放肆了,一个用力把原野推倒在地。

“一鸣!”舒意着急地叫了一声,到原野身边准备扶起原野,却被原野制止了。“喂,你小子很怪我是吗,那来打我啊,有本事就来打我啊。”原野自己站起来,拽拽地对一鸣说,“来啊,你一直想打我吧,来啊。”

一鸣被原野痞痞的样子惊讶到了,眨巴眼睛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说真的,你一直看我不顺眼了吧,一边是最好的朋友,一边也嫉妒着我,嫉妒我有更自在生活,没人管教,不去上课老师也不会说,还能接受别人的夸赞,还有和舒意关系更好……”

一鸣不知道原野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但这话确实说中了自己内心潜藏很久的念头,但一方面他又恨原野就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尤其是当着面说到舒意。他立刻就是一拳打到原野脸上,也止住了原野要说的话。

舒意捂住了嘴,震惊地瞪大眼睛,想要阻止却被原野叫停。“来啊,继续啊,你就这点力气?”

于是一鸣又是一拳,两个人开始扭打在一起。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原野并没有真正动手,只是一直防守,并没有要攻击一鸣的意思。而一鸣按着原野按倒在地骑在原野身上来了几拳后,按着原野的肩把他往草地上撞,有柔软的草地做靠垫,杀伤力不大。一鸣骂累了也打累了后,倒向了地上躺着的原野,抱着自己的兄弟开始道歉。在舒意看不到的地方,眼泪浸湿了原野的胸口。

原野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他拍拍一鸣的后背,像安慰一个孩子一般那样柔和。他知道一鸣在害怕,害怕让舒意失望,害怕一切无法挽回,害怕三个人越走越远再也无法做那样最好的朋友。

比一鸣大几个月的原野,在某些方面一直都比一鸣成熟,于是他用自己的方式让一鸣发泄,让一鸣冷静下来。而舒意明白了,所以在旁边观望守候着这两位好兄弟多年的情谊,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和解。

一鸣平复心情后觉得很丢脸,明明最伤心的是舒意,闹情绪的却是自己。但是其他两个人毫不在意的样子,让他越发感觉这两位朋友是多么得好。

也许一切都很糟糕,大人、生活、被砍伐的森林,但是至少还有三个人互相陪伴着。

让三个人最悲伤的是原野奶奶的死。

原野奶奶走得很突然,她在大家印象中一直是个健朗的老人,突然就意外去世了。而原野从小被奶奶照顾大,奶奶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任谁都能想象到他的心情。

那段日子原野都没有来学校。舒意和一鸣放学了经常去看他,而一鸣经常跑到森林里某个角落失神般地坐着。但不知道为什么,舒意总是能找到他。三个人就静静地坐着,不说多余的话。这是原野想要的方式,一鸣和舒意选择用这种方式支持着原野度过这段灰色的时光。

有天舒意提议说放河灯,把心愿写在河灯上,让它随水漂流。河水会带走这些愿望,让这些美好的心愿成真。

那天放了三盏河灯,纸上写着少年们的真挚的心愿。原野写的是“奶奶要幸福”,舒意写的是“永远的好朋友”,一鸣写的是“永远不分开”。夜晚被河灯照亮的河面上,水光倒映着少年们青春又迷茫的面容。

河灯会流向何方?谁也不知道,河的尽头似乎是无边无际的海洋,而舒意说神明能听到心地善良的人的祈祷。

原野恢复成原来那个自信孤傲的原野并没有花太久,只是似乎成熟了很多。

经历了这一切后,三个人的关系越发密切。而一鸣和舒意、原野玩得最好的时候,也是一鸣的父亲最忙碌的时候,也许也是所有大人最忙碌的时候。一鸣总能看到有人来他家里找他爸,然后话里有“赚钱”、“养殖”这样的词语。

村里这几年的生活确实改善了很多,几乎家家户户都盖上了楼房,这主要是靠什么有机作物实现的。而最近,人们把眼光打量到了山上,以马达父亲为首的一批人,主张砍树挖药材,还买下了一块地准备开发。开始有些人不以为意,但看着那些树变成真金白银的时候也按捺不住了。

森林成为人们追求物欲的来源。

而一鸣不知道,事情已经恶化成那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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