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三天的光景整个府里都是喜气洋洋的,谁也不说是怎么回事但是都在开心,一种大喜临门的氛围越来越浓烈,只有月华跟子健还是傻乎乎的在一起玩耍,浑然不觉今夕何夕,子健不知道的是自己在李府待着的几天,他的父亲李老板可是威风大极了,因为这位李老板已经以李府亲家自居,而且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所有人自己家跟李家很快就要办喜事,一时间江城人无不感叹老李眼光不好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亲家。
从第二天开始,李老板就开始在德兴聚赊账买米,开始还收敛一下知道说说好话,米店工人也听到些风声不敢太过开罪,后面几天自己儿子李子健天天早出晚归的,李老板直接变本加厉,自己都不来了,写个条子就派米糕店里的伙计来拉米,伙计嘴里可是没有把门的,直接就说这是你们亲家老爷写的条子,都是当工人的谁也别为难谁,毕竟人家姓李的都是一家人,一来二去的也就默认了,事情报到老李那里,老李一边看着自己女儿跟子健粘的分不开一边也就默认了李老板的行径,如此以来李老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拿着不要钱的大米,把米糕米粉米油这些副产品疯狂压价,大有欺行霸市垄断行业的架势,本来江城地界走卒贩夫不少,南来北往络绎不绝,大米制品又有易保存易携带好吃抗饿这些特点,总之生意是有的做,大家一起赚钱,现在李老板压低价格疯狂揽生意,品质差不多客人们自然买价格更优惠的,如此一来别家米品铺子没有顾客盈门,自然艰难度日苦苦维系,坊间都在传闻是老李跟这个所谓李老板有猫腻,甚至说老李是为了找一个养老女婿不择手段丧尽天良的黑心商人,而李老板是早就名声在外,用这样的阴晦手段不足为奇。
最后有些铺子掌柜实在气不过,联合起来到李府讨要说法,就是要问问老李为什么断自己活路,一时间李府门前人声鼎沸,只不过之前是提亲现在是问罪,李童就在这个时候回到李府,门口乱糟糟的场景让他一头雾水,一路走来倒是月华要大婚的事灌了个满耳,他怎么都不信七天就能决定一辈子的事,下来马车让马夫从后门回府自己则是整理好妆容,把马褂抻直皮鞋蹭亮,挺胸抬头脸上换成掌握一切的微笑,朗声道“各位掌柜别来无恙,李童给各位见礼”总算见到李府的人,这位小管家的名头也是响的,生意场上也都见过,一群人七嘴八舌也说不清楚,于是李童立马太白楼里安排酒宴,把群情激奋的掌柜们都请过去,毕竟堵在门口怎么都不雅观,宴席之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各家的苦水也都倒干净了,李童站起身来言辞恳切“各位叔伯兄弟,你们有些跟我们老爷是故交,有些是跟我一起长起来的同辈,我们老爷多年来的为人秉性大家有目共睹,我们李府办事可曾偏颇各位?想必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目,请大家给李童一个机会,少则三天多则五日一定给大家交代”深深鞠了一躬盖住了所有的质疑声,起身拱手李府签账,李童离开太白楼直奔李府,说话容易做事难,如果老爷真是有心把月华嫁给什么李子健,那今天这场酒宴算是白花钱了。
到了李府早有人在门口等着,一个小厮“童哥你可回来了,老爷跟忠大爷都担心坏了”李童应了一声直奔正厅,老李坐在厅堂之上,忠伯立身在旁,李童进门先问老爷好忠伯好,交了收粮的账本,说明自己统价收粮的办法跟反响,听得老李连连点头,心中赞叹李童的魄力跟办事能力,又想到他难民的身份,便藏起来欣赏跟勉励的话,吩咐李忠把账本送账房先生处查验,转头问起李童堵门的事他是怎么看的,李童把李老板做的丑事还有自己跟掌柜们的承诺着重说了一说,希望给老爷施加些压力莫要同意亲事,没想到老爷一点也没有要解决事情的意思,反而是交给李童一份礼单让他赶紧操办,别的事不用管,然后就打发出府采买去了。
李童心中一万个不解,非要看看这个李子健是何方神圣,怎么就能让老爷小姐都对他喜爱不已,在街市上盘桓一圈后又从后门溜回李府,走去走来终于在花园看到了月华,她正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李子健把一套长拳打的虎虎生风,李子健一招一式认真极了,辗转腾挪倒真是好看,只是月华早就看腻了,晓楼集早早就看完了,子健又天天过来让她帮忙指挥拳谱,纵使心里不愿意但是看到父亲对他满心喜爱,不知道是不是哪里来的亲戚,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这么过了几天顶没趣的日子,刚刚就是这样,他确是看出月华心情失落,于是提出打套长拳给月华解闷,月华还没表态他那里就已经操练开了,只得坐在花亭里托着下巴看着,尽管子健再怎么卖力,这佳人不喜也是无可奈何。
自小跟月华一起长大,虽然主仆有别但是月华的性子还是清楚的,这幅兴趣缺缺绝不是外界所传的倾慕不能自已的样子,心里当下便有了底,还想着该怎么再探探月华的心思,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就听到一声充满惊喜的叫喊“李童?”原来是月华无聊之处四下乱看,忽然就看到月亮门里半隐身形的李童,想想也对,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盘算再多都是无用功罢了,大大方方的“哎”了一声就闪身走进了花园。
月华蹦蹦跳跳跑向李童,到了李童近前又故意假装生气“好你个李童,回来不接我,我在家待这么久都快无聊死了,你才来见我,看我再理你”李童也是露出久违的笑容“小姐说哪里话,我怎么敢怠慢呢,这不是去乡下收粮了嘛,刚刚回府跟老爷回事完,马上不就过来小姐这里报道了嘛”月华苦着脸哼了一声,显然对这套说辞不是很满意,李童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眼前的小丫头总是长不大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来,轻轻一晃就传出蛐~蛐~蛐~蛐~的叫声,月华随即瞪大眼睛,整个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竹筒上,李童也不卖关子小心翼翼打开盖子,一只碧绿的大头蝈蝈探头探脑爬出来,一下子便跳到月华的袖子上,巧的是月华今天穿的也是青色的宽袖斜襟上衣,大蝈蝈的红色须子在月华的衣服上认真探索着,每扫描完一片区域就往前跳一波,发出咕咕的哨音,月华大喜过望,对着李童嘿嘿笑个不停,慢慢退回到花亭坐下,满脸开心的逗弄着。
李子健看到月华冲向一个陌生男人也是停下了运动,等到月华回坐到花亭的时候,李子健直接过去跟月华对面而坐,也不言语撩起汗巾开始擦汗,只盯着月华傻笑,李童偷眼观瞧这位李公子,子健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李童一眼,没有失望有的只是悲凉,自己始终是个下人,就像现在自己也只能站着,而李子健却能跟月华随随便便就坐在一张桌子上“李童你可太厉害了,这个季节还能找到这么精神的蝈蝈,费了不少劲吧”“小姐喜欢就好,用点心还是找得到的”月华折下一根草叶来,不时挑逗大蝈蝈的须子,使得它一个劲的叫唤跳开来,但是又太舍不得月华的袖子,所以就反复跳开再回来,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这只生命力顽强的小家伙始终没有放弃过,反而激起来小家伙的斗志,叫声更大进攻更猛,这样越战越勇的精神劲把子健也吸引过来,津津有味的看着,神情甚至有些肃穆。
月华调侃道“你这个武痴现在也晓得玩虫儿的好处了是吧”子健只是傻乐也不还嘴,月华把草叶递给他,子健也学着逗弄这个绿油油的小家伙,一副痴儿的模样开心极了,月华看他打拳早就烦了,难得知道他还对别的东西感兴趣,索性大手一挥说是送给他了,子健头也没抬回了句好的,随手拿起桌边放着的竹筒把蝈蝈收进去揣进怀里起身离开了,留下错愕的李童跟哈哈笑的月华,李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那可是自己辛苦找来的,再经过不眠不休的调教才这般听话的,就被月华这么轻飘飘的送走了,李童一下子对月华有了疏离感,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青梅竹马,到底还是主仆。
月华却是毫不在意,转头就让李童讲讲乡下的新鲜事物,什么打架的猪狗打鸣的公鸡,高高的田垄下面可以摘西瓜,农家常见的小事,每一件都能引起月华一阵的惊喜,眼神里充满渴望央求李童一定带她去玩耍玩耍,李童自然满口应允,说着说着就讲起了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李家的,乡下都传开了,李童忽然就止住了话头,满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为难极了,不等月华询问便马上推脱有事要做,立刻就要走,还从怀里把老爷给的采买清单举了举,证明自己真的有事。
月华是多聪明的人,李童不能说的事肯定跟自己有关,可是自己才回来几天而已,能有什么不能言讲的话呢,这么一想更加好奇,趁着李童不备一把夺过所谓清单,喝止住要靠近自己的李童,细细看着单子上的物品:龙凤花烛,大红囍字,多子多福的喜堂摆设的一应果品,下面还有龙凤喜被合衾酒等婚房所用,月华不解的问“李童,咱们家要办喜事了吗,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吖,是不是爹爹要给你娶媳妇了?”可是她的调笑丝毫没有让李童难堪或者轻松一些,还是一副满是无奈的苦瓜模样,月华试探的问“难不成是给我置办的?”李童这才肯定的点点头,月华的小脸一下子红了“爹爹肯定是糊涂了,我是有喜欢的人了,可是离出嫁还早呢,他”偷眼看了一眼李童“哎呀总之是太早了,我去找爹爹说,你不用去买了”月华这幅红脸看自己的样子,在李童看来硬是变成了一种变相的表白,那既然如此就不用顾忌李家那小子了“小姐,这哪里是提前置办呢,而是大家都在传李家的子健少爷跟您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老爷爷看着你俩每日在一起玩闹,以为你是怀春心意不好意思跟他这个父亲讲,所以就想瞒着你办好一切”
心里话都说完李童才长舒一口气,就怕自己说的不清楚,到时候自己的傻小姐稀里糊涂上了花轿还以为过家家呢,月华消化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心想着怪不得府里这几天怪怪的,本来都是高高兴兴的,自己一靠近,他们立刻换上严肃紧张的面孔,原来是瞒着自己要嫁人的消息呢,敢情除了自己这个新娘子以外都知道这个喜讯了,“你刚才说跟谁”李童早就在细细观察月华的表情,只见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又是苦笑的,“啊?哦!是子健少爷”难道她愿意?李童又有点含糊起来,没想到月华一听准新郎是子健,哈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今生最可乐的笑话,直笑的李童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最后笑的自己上不来气才停止,手撑在桌子上顺气“李子健那样的木头,脑子里除了练武就是一片空白,跟他在一起还不如自己过活舒坦呢,爹爹真是老糊涂啦,我去跟他说,东西不用买了,再去给本小姐捉一只更大更活泼的蝈蝈来,为了打发那块木头可惜刚刚那只小宝贝了”李童一时间恍惚,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月华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李童还要说些什么,月华猛地一拍他的肩膀“放心啦,我不会供出你的,以后府里的事还要继续告诉我哟”调皮的挑了挑眉毛,随即整理了一下仪容,款步莲莲的向老爷的书房走去了,李童心里明白自己该做的都做完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再捉一只像样点的秋虫逗小姐开心,驾车直奔乡下。
月华这边轻轻扣响老李书房门,一看是月华,老李还说怎么就她一个人没见到子健呢,月华笑着说子健是个大人了,想去哪自己管不着吖,老李一听这话不对劲听着像是气话,看看月华的脸上带着笑意,又把疑惑收起来了,老李没说话,月华接着讲“还有吖爹爹,您要是喜欢那个傻小子就把他留在您身边就好,干嘛总是把他往我的后院领,我可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算您不顾女儿的名节,李府的名声也不要了嘛,而且这个人无聊透顶女儿一点也不想跟他玩”老李开始还以为是小情侣吵架拌嘴,可是月华那里不气不恼的,玩味的盯着老李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老李被盯的有些心虚“你都知道了?”月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父亲是嫌女儿在家待久了厌烦,偏要把我嫁出去吗?”老李闹了个大红脸“这是说的哪里话”月华继续“就算要嫁也要我欢喜的才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生拉硬拽的撮合可不是一回事”老李这回听明白了就是李子健没入自己闺女的眼,本来还要再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月华那边还没说完“爹爹不要着急,就怕到时候女儿找到如意郎君,爹爹舍不得给呢”老李一咂摸滋味明白了,小丫头长大了这是有心上人了,这下子什么也不用说了,只有点头的份了,老李频频点头满脸带笑,月华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跑出了书房。
老李心情大好,总觉得天空明媚晴空万里,到处都有些风含情水含笑的意思,差人叫来李忠,忠伯这几天可是忙坏了,不仅要安排府里每天的大事小情,还要打点铺子里的生意,李童还不在跟前帮忙,李忠进来的时候满头大汗,老李不由嗤笑一声,招呼李忠坐下,还把自己的茶水推过去让李忠歇一歇,然后说起风凉话来“这么大岁数了还忙前忙后的找累受,多给年轻人机会嘛”李忠一头雾水,心想着早上还跟自己抱怨个不停,怎么这会子又心胸开阔了,莫非是老糊涂了,算了提醒提醒他吧,“老爷,李家那边您看咱们挑个什么时间过府一叙,聊聊小姐的事”老李眉头一皱“小姐有什么事需要跟他们聊,你糊涂啦!”李忠“我糊涂啦?”老李接着说“还有啊,姓李的那老小子从我这里拿了那么些大米,赶紧催账吖,咱们家就是再大的家业也不能让这种无赖白白占便宜”
李忠这才回过味来,肯定是小姐跟李子健的事有误会,让姓李的老小子钻了空子,这才受了这么多天的窝囊气,过不得老李一副扬眉吐气的劲头,想通这些李忠也跟着傻乐,端起茶杯要喝,却被老李拦着又端回去了“要喝自己泡去,打发人把李童找回来,讨债的事让他办,他不是答应人家三天处理好的嘛,也让他抖抖威风,跟李童交代完赶紧回来,咱们下两盘”李忠欢喜的回声是,打发人找来李童交代他便宜行事,不能让人说李府欺负人,给那些店铺老板一个交代,不能让姓李的拿小姐的婚事做文章,坏了小姐的名声,李童一一应承。
事情也简单,李童心里早就有盘算好了主意,只是没想到老爷会让自己来做,第一步停止给李老板供粮,第二步索要欠款,没有钱那就货抵,敢耍无赖欠钱不还,直接告到族老那里去,只要族老查实他恶意压价排挤同行独断市场的事情,他姓李的想在江城立足怕是不能了,第三步散出人去说明李子健只是被老李留下探讨武术的,跟小姐是绝没有瓜葛的,只不到半天的时间,李老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铺子被搬了个干净,跟李童说了无尽的好话才答应剩下的就慢慢还,李老板不死心吖,他想不通怎么李府一下子就变了嘴脸,问子健,子健只管打拳看书也不理他,被说的烦了直接去武馆练拳不回家了,气的李老板哭天喊地一通发泄,只落得个丢人现眼。
李童的事办的还是那么利落,老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在李忠面前把李童大大夸奖了一番,李忠暗自思想老爷之前不是还担心李童跟小姐有什么,时常打压李童一下,现在是怎么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爷对李童的满意跟嘉奖,要说老爷有意把李童招为乘龙快婿是绝不可能的,李忠怎么也想不通理由,可是毕竟是多年的管家了,这样的心思不会跟人讲自然也不会流露出来,直到这一天吃午饭,有人登门拜访,李忠才明白老爷为什么不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