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小子，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逞什么英雄？”
四肢被绳子紧紧地捆在一起，嘴里被揉成一团的脏毛巾塞住，我费力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偏过头。
穿着背心的络腮胡大汉猛地吸了一口后嫌弃地扔掉还剩大半截的烟，往地上呸了一口痰。盯着远处的云看了一会儿，他又转过来对我说道：“小子，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吧，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弄死你，可我缺钱，我女儿换肾，要八十多万，我一个种庄稼的，哪来那么多钱！”
说完，大汉走过来，又结结实实地在我的身上捆了一块大石头。或许真如他说的那样，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见我一直盯着他看，他捆完以后又坐下来，迟疑着不肯下手。
我身下是一处大坝，轰鸣的水声宣告着我的命运。我不是没想过反抗，不过换来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全身多处骨折，和胸腔内伴随着呼吸的强烈痛感，以及那个大汉嘴里的话从‘要怪就怪我吧’‘下去了别怪我，我也是为了救我女儿’变成了‘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吧’。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朝我走来。
人，无论是忠肝义胆的名将，还是刀口舔血的歹徒，都是怕死的。求生是人的本能，或者说是生物的本能。看着他越来越近，恐惧感驱使着我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奋力挣扎起来，即使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不过是徒劳。
背上绑着一块大石头，过程只不过短短两三秒钟。
……
死亡的瞬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落水的撞击让我在感受到疼痛之前就失去了意识。
……
毫不留情地刺透眼睑的阳光把我惊醒，我一只手撑着坐起来，抬手遮住额头。
四周虫鸣和着江水激荡。
我不是死了吗？
大约有一百多米的大坝，又是背着一块石头正面落水，再加上我本就已经重伤，别说那个水库是在一个极度偏远的地方，不可能有人会发现我，即使是有人把我捞起来估计也早就死透了吧。
我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没感觉到身上有伤痛。
用双手使劲搓了把脸，我的精神恢复了一些。
环顾四周，我现在在一个桥洞下，屁股下面垫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破布，稍远一点是几个脏兮兮的快餐盒。
“林小子，今天你还起这么早？正好，跟我一起去，在酒吧门口捡几个啤酒罐卖了，你今天就不用再去捡人家吃剩的盒饭了。”
是在跟我打招呼？我疑惑的抬头看去。
“你小子整天吃剩饭吃傻了吗？算了，懒逑的管你，我一个人去还能多捡几个。”
老乞丐模样的人说完话，提着一个大蛇皮袋走了。
我一向自认为是一个冷静的人，这会却确是一脸懵。
伸出双手，翻转过来一看，灰黑色的污垢铺满手掌，指甲缝里全是乌黑的泥垢。我和大多数宅男一样不是一个特别注意自己形象的人，不过现在自己又脏又臭的样子实在有些让人受不了。
我来到江边，看着四周没人，躲在桥下脱光衣裤，跳入江里彻彻底底的洗了个透。
过了半个小时，我还泡在水里。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刚洗的衣服还没有干，另一个原因则是我现在我看到的——映在水里的一张陌生的面孔。
……
冷静下来以后，我开始思考现在的处境。
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消瘦苍白的身体，再加上桥洞下的垃圾堆成的地铺和早上那老头看上去对我很熟悉的神态。
所以我现在是一个流浪汉？看来我从那个水坝上面掉下去以后就已经死了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又重新复活成了这样一个人。
费力的操控着羸弱的身体，空荡荡的肚子提醒着我需要食物。
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我发现要现在的状态要生存下去却并不容易。因为我没有了这具身体从前的任何记忆，而我又不可能顶着完全不同的相貌去找回我曾经的身份，毕竟一辈子活在实验室和监控器下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至于找工作？如果你在和我相同的处境，你就会发现你曾经所拥有的技能在离开了你的社会身份以后什么都不是，一个连身份证都拿不出来还穿的破破烂烂的人，谁敢聘请你。看着我早上醒来的那个老窝，老乞丐告诉我的恐怕是现在唯一能挣到几块钱的活计了。
我从垃圾堆里翻出来一块比较大的破布，看上去曾经是一个被套，把几个破洞的地方打上结，再把几个角系在一起做成一个布兜。
也应该好好感谢一下国家强力推行的垃圾分类政策，只一上午的时间，我就往回收站跑了三趟，一个易拉罐一毛钱，两个塑料水瓶也能卖一毛钱，一上午下来，总共卖了十四块六。按照这样算起来，如果我今天跑一天，说不定能挣上个三十块钱。
路过包子铺的时候，原本就很饿的肚子在手里有了钱以后就更饿了，于是我一咬牙，拿出一块钱，买了两个大馒头。
正准备走的时候，老板叫住我，又递给我一个。
看来，这世上还是有善人的。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听到卖包子的中年妇女鄙夷的说道：“再给你一个，够你今天吃了，以后别再来我这买馒头了，客人都被你熏走了。”
我抬起手臂闻了闻，确实，和垃圾桶打了半天交道，这味实在是不太好闻。我也没怪那老板，毕竟，这是人之常情。
这时候，旁边一个带着小孩的年轻男人低着头，对着那小孩说：“茂君，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看到没，这就是不读书的下场。”声音虽然不大，我却听得很清楚。
嗯，当年我的父母也曾经指着一个环卫工人这样对我说过。我忍不住抬了抬嘴角，自嘲的想道。
中午的太阳很毒，我却没打算回桥洞去休息。啃完两个馒头，把最后一个用塑料袋装好，系在裤腰上，本来我也想学古人把吃的揣在胸口的，无奈天气实在太热，而且我身上的味儿又太冲，我可不想浪费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一路在行道树的树荫和垃圾桶之间穿梭，按照经验，我在一条街的转角处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公共厕所，完全免费的那种。我进去处理完以后好好的洗了个头，又把衣服打湿了水，这是小时候上学的经验，虽然当时大人总说这样对身体很不好，但至少现在在太阳底下我可以多撑一会而不会那么快的中暑倒下。
猛灌了几口自来水以后，我继续向下一条街的垃圾桶进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