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红色大巴车在一条老旧的板油公路上缓慢向南行驶,眼前远远望见一座小镇,小镇西侧依山,东侧傍水,环境还算优美。
“关窗。”大巴车内,最后排靠窗一个身穿白色背心的男人朝前面大吼。
姜东方坐在倒数第二排,他身旁坐着一位时髦女郎,上身吊带,下身短裙,只可惜带着墨镜与口罩,完全看不清长相。
他正对身旁的时髦女郎想入非非,突然被这一声吼叫拉回现实。
“关窗,关窗。”车内陆续有人喊叫关窗,都带着浓厚的地方口音,有几个靠窗之人还真听话,早已把车窗关好。
姜东方抬手遮住太阳,并未关窗,他身前坐着一个肥头大耳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男人不断撩起衣服再用力甩下,“关啥窗关窗,不怕热死?”
话音未落,姜东方只觉一股恶臭扑鼻,大太阳早已晒得他头晕恶心,这股臭味一催化,他再也忍不住,午饭呼之欲出。
姜东方立即向左侧探身,准备把午饭留在过道,然而坐在他旁边女人身子一缩,抬起胳膊挡住了他。
结果姜东方满腔午饭,全部喷在女人胸前,顺带着流到大腿。
“呀……”女人一声怪叫,从座位上跳起,伸手去包中摸索纸巾。
“对不起,对不起。”姜东方一边道歉一边抬手擦去嘴角流出的绿色液体,然后伸手拿出背包里的矿泉水,准备漱口。
恶臭来得快去的也快,前方远远可以望见“刻石镇欢迎您”六个大字锈迹斑斑,横在半空。
“张毛权,好不容易请几天假,你就带我来这破地方?”
姜东方前座,大胡子男人旁边坐着一身穿白色短袖的娇小女人就,言语间尽是不满。
大胡子男人抬手捏了捏女人脸蛋,“颖颖别生气,这虽说是我老家,我也是第一次来呀!下车带你吃好吃的。”
吱……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姜东方只喝了半口水,便被刹车打断,脑袋不受控制,撞在了座椅靠背,口水携带着食物残渣顺着座椅缝隙向前飘去,不偏不倚,正砸在娇小女人嘴角。
“张毛权……”娇小女人刚一开口,过道便传来一身尖叫打断了她。
“啊……”短裙女人正低头擦拭衣服,对于这紧急刹车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侧翻在地。
所有人都探出脑袋,露出“关切的”目光。
张毛权转过头,死死盯着姜东方,“你应该庆幸这不是在我老家,否则最少卸你一条腿。”
“对不起,对不起。”姜东方无话可说,也不想与别人冲突。
“一场愉快的旅行。”说话之人也坐在倒数第二排,与姜东方隔着一条过道。
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热天还打着领带,说话之时面无表情,心事重重。
“不好意思。”售票员对着众多乘客低头道歉,“刚才突然窜出一直鸡,我们也不敢压死。”
乱作一团的大巴车,慢慢恢复平静。
时髦女郎已被好心人扶起,重新坐到座位,她先是被姜东方吐了一身,接着又被司机摔倒,居然毫无脾气,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颖颖,刻石镇中央有一座巨大石碑,红色的,据说是……”说着说着,张毛权便把嘴贴到娇小女耳边。
姜东方看在眼里,一阵恶心。这种人都能找到女朋友,我为什么不能?想到此处,姜东方脑海中出现一个女人身影,一个身形瘦高冷若冰霜的女人。
她家就在隔壁市,毕业后也不知她去哪了,我会不会在这碰到她呢?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我还有没有机会?
姜东方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大巴车来到小镇中央。
一座巨大的转盘,比大多数城市转盘都要大,转盘像花坛一样由瓷砖堆砌,中间围绕着一个高大石碑,淡红色石碑有八九米高,格外显眼。
“毛毛,我要住那个酒店。”娇小女人抬手指向路边豪丽酒店。
“司机,停车。”张毛权得令,站起身呼叫司机。
“这里不能停车,前边转弯就到客运站了。”
经过一座购物商场与一间网吧,十字路口右前方就是客运站。
客运站门口,众人陆续下车。
张毛权指着马路对面说道:“颖颖,你看家悦来旅店怎么样?”
娇小女人噘着嘴,瞪眼道:“毛毛,你不爱我了……”
姜东方已下车向悦来旅店走去,两人后面对话他没听清。
马路对面走来一个身穿蓝色运动服的男人,他与姜东方背着同款灰色双肩包,两人对望了一眼,擦肩而过。
“小伙子,做客车出去太慢了,山那边有高铁站,100块钱送你过去,怎么样?”
这一开口,很明显是黑车司机,运动服男人还是摇头,重新背好背包,向客运站走去。
“小伙子,那破车没空调,去市里三四个小时多难受啊!我拉你去隔壁镇,路上只要一个半小时。”
黑车司机软磨硬泡,运动服男人停住了脚步。司机十分熟络的拉住运动男胳膊,指着路边一辆灰色带车厢的皮卡车说:“车就在哪?我叫章艺平,小伙子怎么称呼?”
“罗小刚。”运动服男人看着那破车再次皱眉。
司机笑道:“这车爬坡好用,你看他们那些三个轮子的都没法翻山,更何况我这有空调啊。”
说话间两人已上车,车子上路,只向南驶去。
“出镇不是往北走吗?”罗小刚立即警惕起来。
司机解释道:“北边是去市里的路,去隔壁镇从南边绕过去就行了,你是来旅游的?”
提起这个,罗小刚脸色立即阴沉下来,“这破地方有啥好旅游的?我放暑假约好同学一起出来玩,我坐了五百多公里的高铁,又转大巴,来到这破地方,结果他们都没来。”
“还是个大学生呢!”司机笑了笑,“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啊!”
小镇不大,转眼就到了边缘,右前方已是村庄,右边电线杆上挂着个破牌子“靠山村”。
司机从这里下了公路,转向一条水泥路。
可是司机并未沿着这条水泥路进村,而是再次转向,向南沿着一条土路开始爬坡。
“这是去哪里?”罗小刚突然坐直身子,厉声质问。
司机翘了翘嘴角,笑道:“去好地方,带你玩游戏。”
“我不玩游戏,你到底去不去高铁站?不去让我下车。”罗小刚刚才还瞥见村里有人走动,神色还算镇定。
司机并没有停车的意思,笑容也开始诡异起来,“很好玩的游戏,我找个女人跟你一起玩,包你喜欢。”
“你有病啊!”罗小刚掏出手机,“你再不停车我报警了。”
吱……
长发司机停车了,他面带不解,歪头看着罗小刚,“为什么非要停车呢?你喜欢这样玩?”
“真倒霉。”罗小刚咬牙切齿,抬手去推车门。
然而他刚把手按在车门,司机右手握着一块白手帕便朝他脸按了过来,按照影视剧情节,一般按上去没几秒人就会晕,罗小刚急忙抬手阻挡。
他刚一抬手,司机迅速伸出左手钳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扭,他不得不顺着力道把脸贴在车窗,情急之下,罗小刚大喊:“救命……”
才喊了一句,那张手帕已经呼了过来,罗小刚眼珠一转,没有扭脸躲避,而是任由手帕贴在口鼻,接着他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然后便一动不动。
长发司机冷笑道:“小伙子挺聪明啊!你看你能憋多久。”司机依旧按住罗小刚口鼻,早已识破这“雕虫小技”。
罗小刚不由心生绝望,在这举目无亲之地,他的下场会如何?器官拆除?打黑工?惨遭杀害?
谁会发现自己失踪了?或许是父亲吧!打电话联系不上他可能会报警,可是警察找到这里的时候,自己恐怕早已凉透了吧?
想着想着就漏气了,罗小刚憋不住了,最终真的挣扎了几下,然后失去了意识。
长发男人笑了笑,坐正身子准备继续开车,却从倒车镜看到一个男人正从山下往上爬,看样子是冲着自己来的。
长发男人皱了皱眉,推开车门迎了下去。
“你好。”山下男人很礼貌的打招呼,看样子并非因车内异动而来。
两人越走越近,长发男人看了一眼来人,短发带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问道:“听口音是外地人啊!有事吗?”
山下男子十分礼貌,点头道:“我叫余奋飞,是市医院的一名医生,来村里打听一些事,听说山上有旧村遗址,想上去看看。但村民说路不好走,车开不上去,见你停车就过来问问。”
长发男人面不改色,“路的确不好走,但是我这破车能开上去,山上啥也没有,你确定要去?”
“我看您像是本地人,跟您打听点事,说不定您知道呢!”医生十分客气。
“说说看。”
“您知道关于镇上石碑的传说吗?”
“这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
“我在医院见到一位病人,他的症状与传说中的病症很像,我想救他。”
长发男人笑了笑:“年轻有为啊!”
医生连连摆手,“三十岁,不年轻了。您可以载我上山吗?我可以付车费。”
山路两旁光秃秃,微风飘过甚至会吹起一片尘土,远处却有着茂密的草丛树林,司机回头望了一眼车子,再次确认道:“你确定要上山?”
“说不定能有一些发现,就算遇不到您我也会走上去的。”年轻医生十分坚持。
长发男人点了点头,低声道:“看来你也喜欢玩游戏啊!”
“什么?”医生侧过耳朵,试图听清刚才那句话。
“没什么,上车吧。”司机招呼医生上车,他则跟在医生身后,脸色低沉小声嘟囔道:“本地人也来凑热闹。”
医生还未上车便看到了倒在座椅上的罗小刚,司机打开车门随口道:“我儿子,非要上山,天太热睡着了。”
医生看了罗小刚一眼,见罗小刚眼珠在眼皮下反复转动,他打开右后车门,并未着急上车,而是俯身听了听罗小刚呼吸,十分悠长缓慢,与正常睡眠的呼吸平稳不同。
医生立即眼神凝重,猛然起身,拔腿就跑。
这一举动的确出人意料,明明他已打开车门,俯身准备坐进去了,却突然跑路。不过,长发男人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抬脚挑起一块石子,用右手握住,猛地掷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中腘窝,医生才跑出去没几步便扑倒在地,不仅嘴唇被牙齿磕破,还吃了一嘴土,爬了几次才勉强支撑起身体。
司机三两步奔至医生身旁,对着他后颈砸了一拳,接着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笑道:“余奋飞是吧,我还以为你真会飞呢!”
……
天色暗了下来,客车已经停运,客运站周围少有人往来,门口却蹲着一个女孩,女孩身穿淡白色连衣裙,不过裙子早已不太干净。
她眼中有泪水在打转,要哭未哭之际突然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俯身问道:“小姑娘怎么了?”
女孩头也不抬,一言不发,泪水依旧打转,不曾落下。男人一头披肩长发,在女孩身边蹲了下来,继续说:“跟父母闹矛盾了?我女儿也经常这样,动不动就不理我了,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我先道歉,你这时候还不回家,父母会着急的,回个电话吧!”
“我没带手机。”女孩擦了擦眼泪,满脸委屈。
男人笑道:“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开学就上高中了,也总是故意不带手机出门,让我找不到她,故意让我着急,不过她最后还是会用同学手机给我回电话的,毕竟不能一直不回家不是?”
说着,男人拿出手机递给女孩,“给父母回个电话,别让他们着急。”
女孩闻言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们不要我了,他们离婚了,我恨他们。”
男人面露难色,挠了挠头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家在市里,我不回家。”女孩十分倔强。
“唉……”男人长叹一声,“你蹲在这里也不是事,宾馆不让你住吧?要不你去我家跟我女儿凑合一晚,你也趁机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回家。”
男人说完就一动不动,等待女孩思考。女孩踌躇许久,反复看了男人好几次,男人满头长发像个艺术家,或许是考虑道男人也有女儿应该不会骗她,总之女孩点了点头,同意了。
两人上车,男人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吕梓涵。”
长发男人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嘴上说道:“我女儿叫李梓轩,你们名字很配,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皮卡车转到主路向南驶去,司机解释道:“我家是农村的,南边靠山村,你城里来的可能住不惯,凑合凑合吧!等你明天想通了,就回家。”
车子驶入靠山村,司机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转上熟悉的土路。
“叔叔,你家不是在村里吗?”吕梓涵神色有些慌张。
“山上的村里。”司机加速向山上开去。
“叔叔,我要下车。”吕梓涵面带悔意,伸手去拉车门
吱……司机十分听话,直接靠边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