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了一会儿,张无金瞥见路边有一条羊肠小道,根据前面的经验,他判断这条小道应该会通到有人居住的地方。于是决定先找到人,至少问问路,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于是他把车开上了这条小道。可是越往前开,路却越难走。倒不是路没有了,而是路两边的荒草越来越多,开了一阵子,他发现路旁的荒草都伸到路上来了,甚至两边的树枝都刮到车上身了。
就这样又开了很久,还是不见尽头。他开始后悔开到这里来了,可是现在想要回头,却连一块儿调转车头的空间都没有,更不要说往回开了。
他心中焦急起来,想要加速走出这条孤独的小路。可就在这关键时刻,他忽然觉得手臂上开始起鸡皮疙瘩了,肚子里像开了锅似的翻滚着,他又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他暗暗叫苦不迭,这毒瘾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赶到这个时候发作了!
他紧咬着牙硬挺着,同时双手握紧方向盘,在小路上“吭吭哧哧”地爬行着。可是很快,他又开始浑身冒冷汗,全身开始微微发抖。他心中一急,加大了油门,车子又冲出了老远。
接着他又开始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鼻涕眼泪直流。他努力睁大双眼,不让它们闭上。
汽车在杂草和树枝间快速穿行着,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丁”字路口,他慌忙拼命地左打方向盘,勉强避开了迎面而立的两棵巨大的老树。可是因为车速太快,车头左拐的同时,车尾却被甩向了右侧。
他又急忙右打方向盘,没想到转向太快,车子失控,一头撞上了小路右边的一棵大树上,他的头“嗵”的一声撞到方向盘上,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刚把双目睁开一条缝,便觉得刺眼的阳光射入眼中,他下意识地急忙抬起右手,试图遮住那令人眩晕的阳光。
可右手抬到一半儿却抬不动了,他感觉到左手腕子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抬不起来。他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瞥了一眼右手时,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戴着手铐。
他连忙把左手也一同抬起,这才遮住了射到眼睛上的阳光。
他慢慢睁开眼睛,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几根黑乎乎的房梁,横在头顶上。他轻轻地转了一下头,只觉得左前额火燎燎的疼。他用手去摸了一下前额,立刻感到疼痛难忍,想必是擦伤了吧,他想。
“我这是在哪里?怎么会跑到这里了?”他在心里不停地嘀咕着。
他看着右侧,那是由一排竖立的木板钉成的木墙,阳光正是从那木板间的缝隙,照射进来的。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躺在一张木床上,床的另一半,堆满了各种木料。
他试着要翻身坐起来,却觉得左肩、左胯和右胯部都是火燎燎的疼,可最疼的地方却是左脚的小脚趾,那可是钻心的疼。
他咬着牙,侧过身去,用右胳膊肘撑着床板坐了起来。然后挪动身体往后面靠了靠,终于靠到了床头。
借着从四处照进来的阳光,他四下里望去,只见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农具和工具。他能叫出名字的有铁锹、锄头、耙子、扁担和箩筐、镰刀、斗笠,还有老牛拉车用的拉车套等等。
正对面好像是木板钉成的两扇大门,旁边还有一个小门。房子中间放着一辆牛车,还有一个体积较大的农具,他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那个农具下面是一个长方形的箱状物,里面三分之二部分又是一个开口的立起来的长方形箱状体,底下的箱体一边有一个脚踏板。
如此看来,这个房子应该是农具间了。
这个农具间的后半部,就是他的床所在的那一半,右边就是这张床和堆起来的木料。另一半则是一个工作台,上面也是放有一些木料和几件工具。
工作台对面的墙壁上,则挂着各种锯子,锉刀,锤子,斧子,刨子,尺子等等木工用具。
只是这个工作台上,以及工具和木料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好像很久都没有人用了。
看起来,这应该是一户农家,这家的主人还会做很多木工活儿。
他拼命地回想着在这之前发生的事儿,努力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小脚趾那里传来阵阵的疼痛,让他无法安下心来。看着手上亮铮铮的手铐,他马上想起来那三个绑匪来了。
看来自己是逃出了狼窝了,可是却怎么跑到这么个陌生的地方来的?
他想出去问问这家的主人,于是试着下床,可左脚刚一着地,就疼得他呲牙咧嘴的,无法忍受,因此不得不放弃了。
他倚着床头重新坐好,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慢慢地吐出胸中的闷气,这才想起了他自己被带到那林间的木屋中情景。
那时他也是躺在床上,被鳌大力掐着脖子。那时候,他真害怕那个“心脏少了一个眼儿”的牛二,一不小心真的把他给掐死了。
然后那三个绑匪都跑出去追那个老头儿去了,然后他自己就跑出了木屋,用了一个小技巧,把已经启动了汽车的三猴子骗下车来,把他们偷来的那辆车又给偷走了。
然后就是跑到一条偏僻的小道上去了,然后…… 然后就是毒瘾发作了,然后就撞树上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此说来,一定是这家的主人把自己救了回来。想到这,他不由地内心里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等自己养好了伤,回去后,一定要想法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
他在脑子里思绪飞扬之时,却无意中目光又落到了手腕上的手铐上,不禁心中一紧:“他们肯定早已看到了手铐,不会又把我当作坏人了吧?”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他又想起了第二次逃走时,在山里遇到的那二老二少四个人,不就是看到了这副手铐,才误以为他是坏人的
吗?这家人如果也以为他是坏人,说不定已经报警去了。如果是那样也好,警察来了,他也就得救了。
不过,还是不要让他们看到手铐为好,他想。
正在这时,突然斜对面的那扇小门被推开了,远远地他看见一个小男孩儿跑了进来。
张无金急忙把双手藏在毯子下面,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那个孩子走过来。
待男孩儿走近了,他这才看清楚,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样子的孩子。只见他脚上穿着一双胶鞋,略显肥大的黑裤子配着藏蓝的上衣,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双秀气的眼睛。
他走到床前,看着坐在床上的张无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确认一般,伸手轻轻指了张无金一下,道:“你醒了。”
张无金微微一笑,抿了一下嘴,道:“对,我睡醒了。”
男孩子想了想,突然伸手拉开盖在张无金身上的毯子。张无金猝不及防,来不及躲藏,手上的手铐一下子露了出来。
男孩儿指着那亮晶晶的手铐,抬头问道:“你为什么戴银手镯?俺们这儿男的都不戴,女的才戴的。”
一听到这个问题,张无金愣了一下。望着男孩儿那双清澈的眼睛,他稍加思索,看看手铐,抬头微笑着回答道:“我也不想戴呀,是别人给我戴上的。”
“那你把它摘下来呀?”男孩子说着,伸手去摸那手铐。又道:“俺帮你摘。”
张无金一听忍不住笑了:“哈哈,这手镯是锁上的,要用钥匙才能打开的。”
“你的钥匙呢?俺帮你打开。”男孩子说着,伸出手来,向张无金要钥匙。
“我没有钥匙的,钥匙在别人那里。”张无金看着他,平静地说。
“没有钥匙,你就摘不下来了!”男孩儿抬头望着张无金,一脸焦急的神色。
“没有关系,会有办法的。”张无金抬起双手,在孩子漆黑的头发上摸了摸,安慰他道。
“俺去告诉妈妈。”男孩儿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跑去。
“哎——哎——别跑呀。”张无金一看他跑了,急忙高声喊道:“是你妈妈让你来的吗?”
这时男孩儿已经跑到了门口,听到问话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嗯”了一声。
“她让你来干嘛呀?”张无金稍稍提高了声音,生怕他听不清。
“她让俺来…… 她让俺来……”男孩子一边说,一边想着。“噢!她让俺来……看你醒了没。要是醒了,问你饿不饿。”
张无金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问了我‘醒了没’,可是…… 你还没有问我饿不饿呀?”
男孩儿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头皮,道:“俺忘问了。”
“你现在也可以问呀?”张无金觉得这个孩子既可爱,又天真。他紧抿着嘴,忍住没有笑出来。
“叔叔,你饿不饿?”男孩儿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别说,叔叔还真饿了。”张无金说着,双手十指交叉着,在肚皮上来回蹭了几下。
“俺去告诉妈妈。”男孩儿说着转身去推门。
“哎——你叫什么名字呀?”张无金抬起双手,扬了一下,问道。
“俺叫董阳。”男孩儿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董——阳。”看着那被关上了的小门儿,张无金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