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下水道,巡押署的拘留所算得上莫始国最污秽的所在。拘留所不是一处院落,而是巡押署的地下二层。那里原本密不透风,不宜关押嫌疑犯,于是,甘德爽给每间牢房都开了一间铁窗,铁窗外就是下水道。
整个拘留所无时不刻弥漫着潮湿与臭气,以至于通往拘留所的楼道安了三道密封的铁门,防的不是犯人,而是空气。英多与安弦紫在这环境里煎熬了两周。
对于英多的审讯很严苛,充满着暴力与侮辱。好在,他目睹了安放炸弹的人,其中一人的长相又那样惹眼。
那人是莫毛哈,一个医工司的医护。英多对莫毛哈的描述是精准贴切的,待到巡押们突击医工司时,莫毛哈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倒减轻了英多许多罪责。
那以后,甘德爽几乎没有再审讯过英多,他的重点在安弦紫。
安弦紫很受优待,除了必须关在拘留所,即便是审讯,也是厚待她的,审讯总在巡押署二楼进行,总是甘德爽亲自上阵,远离下水道。
对安弦紫的审讯没什么目标,好像漫无边际的聊天,甘德爽的问话也总是不着边际。
第一次审讯时,安弦紫还有些紧张,只说是与小多子无聊,跑上了术司大楼的顶楼。
甘德爽循循善诱:“总在一起吗?你们俩什么关系啊?他是你男人?”
“我男人?嗯,算是吧。嗯,也不好这么说。”安弦紫说话声不大,面色有些难为情。甘德爽心里暗暗得意,她既然不确定二人的关系,便最好从心里上动摇她。
“什么叫不好说!那就不算呗。”甘德爽扬着眉毛调侃道。
“好吧,那就不算。”安弦紫的眼神中透着迷茫。
“你们怎么认识的?”
“巧合。”
“有多巧?”
安弦紫沉吟了几秒,她不敢说出相遇时的情形,私自上地表罪名不轻。与英多的相遇却是她梦寐以求的缘分,那时的险中求存,那一刻的生死与共。
她想了想,忽然灵光乍现,说:“命中注定的巧,迟一分太迟,早一分太早。”
甘德爽正审得尽兴,听安弦紫这话,犹如吞了块榴莲皮,扎得胸口不快,心里骂道:真是傻透了。
他熟练地切换角度,问:“他这个人你了解吗?”
安弦紫连连点头:“我了解啊,他的好,我一时半会都说不完。”
“住哪?哪里工作?是什么背景?”
安弦紫又沉吟几秒:“好吧,那我不了解他。”安弦紫的回避语气自然,甘德爽虽不轻信,也没有为难她的想法,毕竟英多供出了莫毛哈,他对莫淇捂住了莫毛哈这个讯息,要以此突破安弦
紫心理防线。他本来有一套周旋的策略,只是暂时没机会施展。
在他看来,对女人也像喂狗,要无微不至地宠,更要时时给脸色,要保证男人的威严。打一棍子,再丢块肉安慰一通,那样女人才能感动,否则就是无事献殷勤,对方不拿着当回事儿。
甘德爽对安弦紫的理解,她可能一个单纯的姑娘,单纯到有点儿痴傻,要么她就是有所隐瞒,心机叵测。
审了两三次后,甘德爽感觉一无所获,索性转换思路,另外指派两名巡押,交叉审讯安弦紫,让那两名巡押凶点,恶点,扮狠点儿黑脸,好叫他的红脸有扮相。
在征服女人这件事上,甘德爽总是乐此不疲的,他感兴趣的不止女人的躯体,他通常很享受这个过程,不同的女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素质,得到躯体是终点,过程才是耐人寻味的。
经历了几次交叉审讯后,安弦紫对甘德爽似乎不那么抗拒了。甘德爽渐渐掌握了关于安弦紫的一切,从她最喜欢的乐曲到最喜欢吃的菜,到她日常的行踪,当然,这些信息都是半真半假的,关于英多的信息,安弦紫更是很少透露。她对甘德爽总是将信将疑,并厌恶他的油腻气质。
关于甘德爽的私心,巡押署早已一片风言风语。甘德爽审讯时门都是反锁着的,绝不容许有人打扰。巡押们常常贴着铁门听里面动静,听不见呻吟浪叫,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说话声。于是大家都猜测甘德爽那活儿不成了,引为笑柄,看起来挺年富力强的人,就是该强的地方不强,有二三调皮巡押居然跃跃欲试,要结伙去甘德爽家慰问嫂子。
说归说,审讯室的铁门里藏着再多蹊跷,也没人敢真去掺和。直到有一天,正是甘德爽审讯时,铁门被十万火急地敲响了。
甘德爽怒不可遏地打开铁门,也不管门口是谁,抡起胳膊就是一耳刮子,直打得那人原地转圈,嗷嗷乱叫。门口站着的其余巡押,不由先是一惊,转而竟有人忍不住哼哼着笑出了声。
原来,被打的人不是甘德爽的手下,而是医工司的司都方迈。
七司司都从不光顾巡押署,若非万不得已的情由,方迈必定吃不着这一巴掌。
自莫淇昏迷进入医工司,又加之出了个莫毛哈,扯上了艾萨实验室的爆炸案,方迈自忖是被送上了鹰派与鸽派争锋的端口,怕自己成了针尖上的气球,一戳就粉身碎骨。就这么在阴云笼罩中过了十来天,转机出现了。
这天午间,下属急匆匆地推开他的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发现了莫毛哈。方迈便问下文,下属汇报莫毛哈偷偷进了莫淇病房,方迈大惊失色,生怕莫淇出岔子,好在莫毛哈并非对莫淇报有敌意,换药的护师进病房时恰见着了他,他却是坐在床头,低头对莫淇说着什么,见有人来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出,没被抓住。
方迈嘱咐下属当即对莫淇全身体检,以防莫毛哈下了毒手。话刚说完,转念一想:莫毛哈偷偷溜进病房,还对莫淇说什么,莫非两人素来有牵扯?哎哟喂,这可是我翻身的大好机会。当即,叫了几个亲信,亲自带队去莫淇病房搜查,居然在莫淇枕头下找到一个字条,字条上整齐地写了四列数字,落款13138,也是数字。
方迈大喜过望,带着字条回办公室琢磨了一天一夜,总归叫他破解了意思,原来数字对应的是字母表的序号,13138隔断为13/13/8,翻译为MMH,是莫毛哈三字的简写,整个字条的内容翻译过来就是“回家后,第二日早八点,北三街,姜婆儿面馆”。
人证、物证俱在,只要莫淇承认,爆炸案就是穴司和术司之间的摩擦,与医工司全无干系。方迈心中来回盘算好了各种可能,各种应对,终于决定走下第一步棋,把字条交给巡押署,让巡押署扣押莫淇,逼莫淇认罪。
方迈带了五六个亲信,一行人大摇大摆进了巡押署,点名要甘德爽出来会面。甘德爽对司都们历来毕恭毕敬,手下巡押们却都只看他脸色,还顾不到甘德爽上头的人。
那时,甘德爽正在审安弦紫,巡押们哪敢打搅,你推我我推他,没有谁想自讨苦吃,索性就让方迈在大厅里等。方迈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甘德爽出现,气儿不打一处来,火冒三丈地踢开甘
德爽办公室门,不见他的人影,便随手抓了一个巡押,骂骂咧咧让他领着去了审讯室门口,朝门上可着劲儿地乱踢,一肚子闷气光踢还撒不完,寻思着等甘德爽开了门,要给他也来两脚,不料,却被甘德爽抢了先机,吃了一记光光的耳刮子,正中鼻梁,鼻子一酸,泪水不争气地挂满眼眶,两行清涕不自觉流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