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惠婷记起来了,村支书确实说过,房子早几天晚几天搬空都没关系。不过他指的是新造的要用于别墅开发的那两栋房子。老房子那里已经开始在拆迁了,哪里还能住人。新房子那边不拆只是装修,倒是还早,跟村支书说明情况确实能住上几天。
“那就去岗下村。”阮惠婷毫不犹豫,“明天下午我早点起来,去你单位找你。你跟阿姆越约好时间,我们一起回岗下村。”
“那今晚你让阿姆住哪儿?”
“她爱住哪儿住哪儿,怎么,我不帮她安排她还能睡大街啊?这一走大半个月的,我还就不信她是一路大街睡过来的!”
“哦,那我知道了。我就跟她说,阮小囡到手的房子飞了,自己的房子卖了,所以她最近睡娱乐城办公室呢,哪有房子给你住啊,对不对?”
“阮大囡你不是也一样?!”这阴阳怪气的语调,让阮惠婷不由地就生气。
“对啊,我的房子也飞了,所以我也没地方给她住。就这么决定了,对了阮小囡,你晚上想不想出去找找,看看阿姆有没有睡大街?”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阮惠婷恼火地挂断了电话。
“好的。”阮惠婧对着已经传出忙音的话筒俏皮地应了一声,也挂上了电话。
阮父是从村支书那里知道阮母干的好事的,说是家里连房子带拆迁款都被阮母带着大儿子大儿媳一家拿走了,别说分给女儿的没有了,连小儿子的份也不见了。村支书说完这些时,还明里暗里表示,幸亏自己打电话给阮惠婷通了个气,最后一套置换的新房留下了,不管怎么说,老两口以后总不会睡大街了。
至于养老金,也幸亏这次拆迁补偿不是全部补现金,有一部分县政府截留后给村里四十岁以上的村民都买了养老。虽然钱不算多,但是细水长流,只要活着就能拿,总比伸手问儿女们要好得多。而且也不怕遇到阮平庄这样的儿子了,把父母的棺材钱也搜个一干二净。
阮父听着这些话,脸色铁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打了阮惠婧的电话。他还不知道阮惠婷的老房子卖掉了,他以为阮惠婷上班都是通宵的,这个时候可能还在谁睡觉,不愿意去打扰她。然后从阮惠婧口中又知道阮母回来了,脸色更是黑得像锅底一样了。
因此整整一个下午,他就是坐在自己家新盖不久的房子中抽烟。等阮惠婷姐妹俩赶到的时候,发现堂屋的地上,居然已经铺了满满一地的烟蒂,目测抽了最起码两包以上了。吓得阮惠婷一把夺过阮父手里还捏着的香烟,扔在地上几下踩灭,然后不满道:“阿爹,你这是要干什么?!就算日子过不下去了,那也得先把罪魁祸首给宰了啊,干嘛先折腾自己?”
“你阿姆呢?不是说她回来了吗?”阮父阴沉着脸,“这些事情,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一句都不跟我提起?”
阮惠婧缩了缩脖子,还有点心虚。印象当中,父母虽然不怎么亲密,但是阮父还是比较纵容阮母的。阿姆这个人跟平常的农村妇女不太一样,非常喜欢打扮自己。尤其是日子好起来了以后,阿姆要去买点衣服首饰的,阿爹就没有不给钱的。
不过农村女人买首饰,大多数是买金饰。原因也很简单,金饰除了装饰功能,还有储蓄的功能。万一家里遇到点事儿,能够卖出去救急,这是其他首饰难以比拟的用处。但是阿姆从来不考虑这一点,她喜欢宝石翡翠类的首饰。尤其是翡翠,也不知道买了多少次的上当,就是不改,而阿爹好像也从来没有说过她。
所以对于这一次的事情,阮惠婧还真吃不准阿爹会不会追究到底,自然也就对姐妹两人这两天对阮母不闻不问的态度,感到心虚了,不敢答话。还是阮惠婷直接说道:“不知道,她出去也没跟我们说,我们管她回不回来。”
阮父把目光投向了阮惠婧,阮惠婧忙说道:“阿姆早上打电话给我了,今晚一家人都回家来聚一下的事情,我跟她说过了。”
“嗯。”阮父应了一声,这才看向阮惠婷,“知道这件事你们就打算算了?”
阮惠婧看看阮惠婷,阮父面前,她没有妹妹受宠爱,所以怎么敢说话。阮惠婷沉默了一下说道:“想过办法,但因为她是阿姆,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的。再说了,我们实在是想不出他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还把房子都卖了,难道说,他们三个以后都不住千岛县了?“说着,声音低了一点,”还有就是,阿爹的面子我们也总要顾及一点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阮惠婷看了一下阮惠婧,说道:“大囡出了一个主意,说是可以守在房管局那里,等去做房产证的人,不让他们做证,至少得把差价补齐了。”
“这个办法不好。”阮父摇摇头:“阿爹连里子都没有了,还有什么面子?再说了,你阿姆做的孽,凭什么让别人来兜底。何况补差价能有多少钱,不好。”
阮惠婷有点苦恼,问道:“阿爹,那你说该怎么办?”
阮父还没有回答,就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阮惠婷想了想,找了把椅子坐下。阮惠婧则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依样画葫芦找了一把椅子,就在离着阮惠婷二三米远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堂屋的门敞开着,屋里灯光通明,阮惠婷很快就看见两个人影走过来,正是阮母和阮平庄。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进了门。
阮母稍稍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强光,目光先落到了阮惠婷身上,颇有几分委屈地说道:“小囡啊,你们怎么说搬家就搬家呢,这搬到哪儿去也不说一声。阿姆去找过你了,还被别人笑话了呢。说我怎么当的妈,自己家女儿住哪里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有什么稀罕的,我都不知道我如今要住哪里去呢。你把房子都卖光了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要住哪里吗?”阮惠婷根本不理睬阮母的装可怜。
阮母刚要辩解,就见阮父目光落在了阮平庄的身上,阴冷地问道:“最近都上哪儿去了?你老婆呢?”
阮家姐妹这才发现,进来的只有阮母和阮平庄,并没有姚惠女。阮平庄大约是从来没见过阮父这样的神情,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阮母那边靠了一下。然后看着阮母,一言不发。
“惠女她……留在上海打工呢。”阮母言辞闪烁,说了这一句,马上又去看阮惠婷,“小囡,阿姆现在有空了,你不用把儿子交给你婆婆养了。留在你婆婆那里,母子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以后不容易亲近呢。你把他带回来吧,阿姆给你养着。”
“你还是先把阿爹问你的事情说清楚了吧。”阮惠婷根本不接话。
“你确定不说?”阮父依然盯着阮平庄。
“我不是已经说了。”阮母马上把阮平庄护在身后,瞪着阮父,“你还要问什么?”
“那行。”阮父点点头,对阮惠婷说道,“去拿一根绳子来。”
这句话让阮惠婧瞬间瞪大了眼睛,阮惠婷默默想了一下,走到堂屋的楼梯间,进去找绳子。阮惠婧趁着另外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赶紧跟过来,随着阮惠婷进了楼梯间,小声问道:“小囡,阿爹要绳子干什么?”
“把阿姆捆起来,明天押着她去离婚。”阮惠婷淡定地说道,“也有可能把阮平庄也捆起来,押去医院问问哪里有做亲子鉴定的。”
“离婚?亲子鉴定?这是要干嘛啊,这么严重了吗?”
“你说呢,你没看出来?”
“那赶出就赶出,说一声不就好了。就算要离婚,也不用这样吧。”
“阿姆做了这样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还躲躲闪闪不肯说清楚,你让阿爹心平气和跟她离婚?阮大囡,你什么时候心地这么善良了?慈善总会选爱心大使有给你提名吗?”
“那也不用绳子捆起来啊。”
“跑了你负责?”
“阮小囡,那是我们阿姆!”
“她认我是她女儿,我才认她是我阿姆。她不认为我是女儿,我为什么要认她是阿姆?”阮惠婷说着,身体往后退。借着堂屋漏过来的灯光,阮惠婧发现她手上果然是一捆尼龙绳,也不知道阿爹什么时候扔在里面的。
“你这话说得好笑,她把我们生下来了就是我们阿姆啊,有什么认不认的。”
“生下来就可以当阿姆了,这阿姆还真是当得够容易的。”阮惠婷冷笑道,“我没觉得她把我当成女儿,我觉得她就把我当成菜地里的菜了。春天种下去,浇水施肥,秋天收上来,送到菜场卖掉赚钱,就这样。”
阮惠婷一边说,一边拿着绳子就朝堂屋走去。阮惠婧一把拉住她,又惊又怒:“你还真听阿爹的话,来真的啊?”
“对啊,你愿意听阿姆的是你的事,我愿意听阿爹的是我的事,不行啊?”
阮惠婷说着,一把推开了阮惠婧,走到阮父面前,把绳子往地下一放,问道:“阿爹,怎么弄?”
“把他俩给我捆起来!”阮父指着阮母和阮平庄,不带情感地说道。
“你敢?!”阮平庄马上瞪向阮惠婷。
阮惠婷一声不响从角落里拖出一把锄头,看着阮平庄冷冷说道,“你说我敢不敢?”
“阮跃中你疯了,你让你女儿捆我们?”阮母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小囡。”阮父语气缓和了一些,“一会儿你把阮平庄捆了,阿爹看着,谅他不敢动。他要是动一下,你就用锄头把他砸晕了。”
“好的阿爹。”
阮惠婷果然拿上绳子走向阮平庄,身后是阮父细心的交代:“你阿姆你就不用管了,毕竟她是你阿姆,你捆她不合适,阿爹自己来捆。”
“好的,等会儿要不要把她砸晕了捆?阿姆是长辈,应该没阮平庄这样听话。”
“等她不听话了再砸。”阮父说着,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阮惠婧,“你有大哥大,你给阿小打电话,让他明天尽量过来一下。报案他也得在场,毕竟他的东西最多了。”
“报案?”阮母呐呐重复了一遍,随即就尖叫了起来,“什么报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