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也有春天(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六集
对于小万历口中那句“不许让大伴走”,陈洪并没有多在意,毕竟让冯保去朝天观做苦力那可是道长的旨意,极其敷衍地回了句,“世子爷,我不让大伴走”,又对冯保低声说道,“你在这儿陪着世子爷,叫他们带我去”。五岁的小万历还比较单纯,陈洪此时说“我不让大伴走”,人家孩子还就真信了,后面陈公公出尔反尔,硬是把冯保带走了,等于是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上狠狠地捅了一刀,这仇恨的种子从此就算是生根发芽了,陈公公即使躲的过裕王,怕也是躲不过万历了。冯保脸上闪过一抹冷笑,抱拳拱手阴恻恻地说,“是,二祖宗”,又冲着近处的小太监吩咐道,“陪二祖宗去”,随即对着陈洪伸手一引,又追了句“二祖宗,请”。这冯保很明显已经杀疯了,算上前面三句,片刻之间已经连说了六次“二祖宗”,连那陈公公听地都有些麻木了,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地跟着几个小太监走了。
此时王府的书房内,李时珍双目紧闭正在给裕王诊脉,李妃站在裕王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帅气的李先生,此时突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裕王与李妃同时抬头看向门外,裕王看见陈洪等在书房门口,心中一阵悸动,忙喊了声“李先生”。李时珍发觉裕王脉象有变,说了声“别动”,裕王半是尴尬半是无奈地解释道,“李先生,宫里的陈公公来了”,说罢便要起身,李时珍提高了声音,一丝不苟地说道“不要动”。裕王瞟了眼等在门口的陈洪,轻声叹道,“是传旨来的,我得接旨”,不由分说便站起身去更衣,李时珍睁开眼,满脸不悦地迈步向外走去,等在门口的陈洪抱拳拱手刚想打声招呼,却看见李太医根本不鸟自己,目不斜视地拂袖而去,只有李妃似笑非笑地冲自己点了点头,陈公公心中一阵腻味却无处宣泄,快走几步来到书房正中站定,朝着换上正装的裕王朗声宣道,“圣上有口谕,裕王听旨”。
裕王撩开衣摆缓缓跪倒在地,陈洪继续说道,“有个户部主事海瑞,到六必居替朕写了几句话,裕王知否”,此时若是回答知道,那就等于变相承认,海老爷去六必居作妖的幕后主使便是自己,何况裕王也是刚刚才知情,于是坦然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不知”。陈洪继续问道,“那个海瑞说,写这几句话是为了替朕‘正人心而靖浮言’,真欤假欤”,裕王心中暗暗吐槽,这问题你该直接去问那海瑞啊,我特么哪知道什么真欤假欤的,只能皱着眉头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更不知”。裕王爷是一问三不知,揣着明白状图,李妃陪着李时珍坐在不远处的圆桌前品茶,不动声色地听着陈洪宣旨。“是真是假,知与不知,你都把这幅字抄写一遍,落你的款,刻块匾挂到六必居去,钦此”,其实道长根本就不在乎裕王怎么想、怎么答,是真是假、知与不知都无所谓,反正是摆出一副老子教训儿子的架势,让你干嘛你就干嘛,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乖乖照做就是了,丢人现眼也是你咎由自取。
抄海瑞的字,落自己的款,还要刻成匾,就挂在严嵩那块匾下面,让天下臣民都来看裕王的笑话,道长这一招敲山震虎,不仅阴损而且还顺便诛了裕王的心,裕王这心病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了。裕王心中苦不堪言,可也只得打碎牙和血吞,装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轻叹一声“儿臣领旨”,一个头磕在地上却没有立刻起身,陈洪见状忙喊了声“王爷,王爷请起”,上前双手搀起裕王,扶他坐在了软榻上,又从袖中掏出海老爷的那副字,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这才对着裕王磕头行礼。裕王展开那副字扫了一眼,装作疑惑不解地问道,“起来吧,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不明白”,这特么还能是怎么回事,明显是报应来了呗,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谁让裕王你手欠,非要把那海瑞调来北京,结果人家海老爷前脚刚进城门,道长后脚就罚你抄字、落款、刻匾,这就叫自作自受。陈洪斟酌了片刻,换了副一本正经的表情,高声答道,“回裕王爷千岁的话,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那个新任的户部主事海瑞,吃饱了撑的,刚进京就到六必居写了这几句话,还说什么是为了替皇上‘正人心而靖浮言’。奴婢揣摩着,皇上是认可了这几句话,这才叫裕王爷写了挂到六必居去。”
有一说一,海老爷在六必居作妖,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除了陈洪派去的那个太监和两个锦衣卫,统共也就赵老板外加一个伙计,看过海老爷那幅字,本来也没人敢把这玩意刻成匾挂出去。奈何陈公公见猎心喜,忙着去给道长递消息,道长又趁机小题大做,非要在这幅字上做文章,结果严嵩那块匾没摘,下面还多了块裕王的匾,这哪里是什么“正人心而靖浮言”,分明是在打裕王的脸,裕王竟然亲自给一个酱菜铺写广告,这特么也是大明储君该干的事嘛,想想就觉得跌份。别看陈公公嘴上对海瑞一顿数落,其实心里却把他当块宝,三年前海老爷逼疯了杨金水,还把吕芳撵去了吉壤;三年后海老爷王者归来,一进京就给陈洪送了份大礼,碍事的吕芳终于可以卷铺盖走人了,碍眼的冯保也一并发配去了朝天观,从此司礼监只剩陈公公一人大权在握、独领风骚,海瑞这厮简直就是陈洪的福将。
处在陈洪那个位置,随便揣摩圣意,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揣摩圣意也就算了,关键是这厮还大言不惭地逢人便说,现在屋里除了裕王、还坐着李妃跟李时珍、以及帮裕王更衣的婢女、帮李时珍上茶的管家、还有两个领路的太监,陈公公搞了这么多年情报工作,一张嘴就露怯,就这业务水平怕是快赶上老刑名何茂才了,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曹操什么心思,人家杨修是一猜一个准儿,所以杨修后来被砍了,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道长什么心思,陈洪瞎琢磨了半天,说出来准是满拧,所以陈公公就留给冯保去杀,这大概就叫傻人有傻福吧。道长要是能认可了海瑞的鬼话,那才真叫白日见鬼呢,裕王心中了然却并不点破,不动声色地把那副字放在一旁,继续假装糊涂,“这个海瑞,我连人都没有见过,父皇为什么叫我写呢”。讲道理,裕王你连海瑞人都没见过,就敢推荐他去淳安做知县,还敢调他去户部做六品主事,这选拔干部也太特么草率了吧,当初严世蕃派高翰文去杭州当知府,好歹还跟人家见了一面呢。难怪道长把国家交到裕王手上两年半,大明就变成了这幅鸟样子,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裕王爷确实是工作作风有问题啊。
事情牵涉到了道长与裕王,饶是心大的陈洪,也不敢再信口开河了,毕竟是疏不间亲,只能讪讪地回道,“这个奴婢就不敢妄自揣摩了”,裕王面色平静地朝旁边的婢女挥挥手,那婢女端过了一银色托盘,里面放着一块和阗玉佩,裕王不经意地瞥了眼那玉佩,云淡风轻地说道,“这是跟了我多年的东西,赏你吧”。裕王似乎是算准了陈洪今天要来,特地把自己随身的玉佩取了下来,放在托盘里等着送给陈公公,送礼的时间,也是拿捏的相当精准,这玉佩早不送晚不送,偏偏等到海瑞在六必居作完妖才送,其中自然是大有深意。裕王为什么要挑今天给陈公公送玉佩,因为他不仅知道陈洪会来给自己传旨,更知道吕芳很快便要离开司礼监了,而接任者就是陈洪。这些隐藏信息,自然是吕芳通过冯保告知裕王的,也正因为此,冯保刚刚看见陈洪,才会极其反常的,一连叫了六声“二祖宗”,在冯保看来,哪怕干爹是自己主动要走的,那也是糟了陈洪的暗算,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冯保与陈洪之间,这次算是结下了死仇。
道长与裕王常年处于二龙不相见的状态,所以吕芳、冯保这对干父子,很自然地成了道长父子之间,私下沟通交流的管道,过去有什么事,这父子二人还能商量着来;只可惜现在道长选择了跟裕王和清流硬脱钩,双方再也不用私底下互通有无了,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后如果有事,道长便派陈洪去传旨,大家还是公事公办来的好,少整那些有的没的。吕芳、冯保这条线断了,裕王再想打听道长的消息,就只能通过陈洪这条线了,过去几年由于种种原因,裕王对陈洪基本上是爱答不理,徐阶与陈洪之间似乎还有些小龃龉,如今陈公公眼瞅着就要上位了,虽然没到高攀不起的地步,但也没必要把关系处的那么僵,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能够用一块玉佩外加自己的面子,让双方冰释前嫌,裕王这波操作,绝对不亏。陈洪瞟了一眼那块玉佩,眼中闪过一抹贪婪,心中却是暗自窃喜,若不是自己即将取代吕芳,一向眼高于顶的裕王,又怎么可能将随身之物赐给自己,这就叫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哪怕裕王只是临时抱佛脚,陈公公也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