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书名:圆周上的人 作者:林文兮 本章字数:3162字 发布时间:2022-08-23


最后,实在没办法,为缓解辛苦难熬,哲学家干脆不在工作中寻找乐趣了,直接把现在干的活当成是一项崇高伟大光荣的事业,毕竟崇高伟大光荣的事业往往是最艰巨最困难的,很符合当前艰苦的处境,他甚至开始麻痹自己,把军事家想象成伟大领袖,在他的带领下从事着一项最伟大最崇高最光荣的事业,哲学家努力使自己进入到这个角色中,抛弃其它一切多余的杂念,想像着挖的每一块石头、挑的每一担土都能使伟大事业前进一步,进而把受到的每一次鞭打当成是自己不忠于领袖不忠于伟大事业的应有惩罚。


一段时间后,哲学家感觉氛围不够,代入感不太强,便怂恿作家也加入到这一想法中,觉得人多氛围才能起来,单独的狂热很容易被泼冷水,还显得神经。


作家听了哲学家的想法大吃一惊,说自己永远不可能有这种带入感,永远也不可能把现在的劳动当成是崇高伟大光荣的工作,更不可能把军事家当成领袖来任劳任怨的崇拜顺从,还把鞭打当成是理应受到的惩罚。


哲学家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这样想的话怎么能坚持下去,每天起早贪黑的干个不停,肚子还饿得瘪瘪的,必须要找到一种信仰才能熬下去,不然真的要累趴了,精神会垮掉的。信仰!一定要培养信仰才能经受得住此种煎熬。”


作家悲声道:“唉,整天这样比牛马还不如的干,挨鞭受骂的,真想一死了之,确实快撑不住了,很有可能要死在这里,不是累死饿死渴死就是被打死,唉,总之,难逃一死。”


“不要唉声叹气,这个时候,一定要学会麻痹自己,”哲学家道,“想得越多越活不下去,越容易寻短见,绝不能有任何悲观丧志的念头,一定要学会麻痹自己。因此,你只能把自己代入进去,把现在干的活当成是一项崇高伟大光荣的工作,把军事家想像成伟大的领袖,正带领我们干一项伟大的事业!”


尽管哲学家多次鼓动他,作家还是无法办到,无法把军事家当成伟大领袖看待,后来哲学家也感觉办不到了,难以对军事家产生崇敬崇拜感,由此他得出:“当看透一个人的时候,是不可能有崇拜感的。”顺带的也得出:“简单幼稚的脑袋是产生狂热的前提。”——那刻,哲学家真有点希望自己头脑简单,简单的能一下子被军事家迷惑,能为他的一个表情手势倾倒,死心塌地的追随他、心甘情愿的为他干活受累,这样的干活必定不会那么心累体累的,狂热中的人总是情绪激昂,不会没精打采,更不会觉得干活是一种负担和压力。确实的,哲学家有点后悔自己懂得太多,失去了纯洁的心灵,对人对事难起波动。


有天晚上,作家干渴醒来,偷偷的到舍外接水喝,正是夜半时分,繁星满天,月光注满田野,作家很慌张,怕被发现,赶紧接了水就喝。


“好喝吗?”


背后传来军事家的声音。


一切都静止了。


静止中。


仍然静止中。


有点不静止了。


作家突然转身对着军事家大喊:“我就喝就喝就喝!打死我打死我打死我吧!”


奇怪的情景出现了,军事家默默转身离开,朝美女的卧房走去了。


哲学家从卧室的小木窗里看到了这幕。


第二天半夜,同样的情景又出现:


“好喝吗?”


“我就喝就喝就喝!打死我打死我打死我吧!”


第三天半夜,同样的场景还是出现了:


“好喝吗?”


“我就喝就喝就喝!打死我打死我打死我吧!”


这次,不仅仅是哲学家看到,所有人都知道了,作家的惨叫声连绵不绝,惊动了所有人,大家从各自的小木窗里看见这幕:军事家攥着作家的头发在晃圈圈,月光下,像跳着一支精美的舞蹈,只不过,是邋遢版的舞蹈,军事家像抓着一坨垃圾甩圈圈,当然,军事家本人也像堆垃圾。


看着木窗外的情景,医生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好残酷啊。”


别个木窗里的商人也不禁道:“真可怕!”


没有人出去,政治家也没出去,他明白,这种时候,军事家是需要尽兴发怒的。


作家说出这句“打死我打死我打死我吧!”就当时来看是发自内心的,终日劳累让他生无可恋,又培养不出那种跟着领袖干大事的激昂心态,慢慢的,就产生了厌倦一切的念头,求被打死的心态也就解释得通了,遗憾的是,求死的心态并不牢固,被军事家扯着头发一甩动,作家的求生欲瞬间爆发,想要挣扎,可惜的是,处于浮空惯性运动的他根本没得挣扎,被飘甩得使不上劲,无抵抗的做着圆周运动。


“错了!错了!——求你……放了我!……”


做圆周运动的作家嘶哑的求饶。


军事家没理会,面无表情的继续甩动,直到眩晕了才停下。


能把作家甩得飘飘然除了军事家本身臂力强悍外,作家的瘦骨嶙峋也起了很大的助推作用,当时有肉感的就剩三个人:美女、军事家、政治家,其他人只剩骨感。军事家偶尔会杀个鸡,政治家当然也有份分享的,有次商人斗胆提议希望可以吃到鸡屁股,军事家听后想扔给他,一旁的政治家制止道:“不妥啊军兄,还是不给为妙,别给他吃上瘾了动歪心思,人呀,不怕他没享受过,就怕曾经享受过,不怕没拥有过,就怕曾拥有过,鸡屁股没了事小,激发食欲是大,还是不给为好。”


军事家听后慎重思考了下,拒绝了商人的请求。


在一个炎炎烈日下,艺术家晕倒了。时间大概是午后两点钟,刚好碰到军事家巡视,军事家直接用柳鞭飞去,边抽边嚷道:“叫你装晕!叫你装晕!叫你装晕!……”


“军兄,别打先,感觉不像装的。”政治家说。


军事家停下来,转向医生,喘声粗气道:“你——检查一下!”


医生检查一下后说:“他中暑晕倒了,急需休息和医治。”


“你,背他进屋医治,其他人继续挖!”军事家命令着医生,随后踢了下躺在地上的艺术家,啐了口痰在其头上道:“没用的东西!”


“你这话不对。”哲学家突然放下手中的活,进入谈话状态的样子,“德国心理学家拉史曼弗托伊提出过‘凹谷凸峰’定律,定律表示,每个人都是有用的,不同的环境和条件下每个人所起的作用有大有小,起的作用有时是凹陷弱下去的低谷,有时是凸起强到巅峰的秒杀,你说艺术家是没用的东西,那只是因为干的是体力活,如果换作画画和弹琴,想必我们这里没一个人比得上他。因此,你说他没用这话是不对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像将军您,如果让你去耕田,我保证你比不上农夫,让你去写文章,保证你也比不上作家,让你去治病救人,你也不可能比得上医生,在他们各自的拿手好戏面前,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就是垃圾、废物!拉史曼弗托伊还说过,人都有各自的天赋和技能,所谓的天赋,就是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遇到恰当的人在做恰当的事情。拉史曼弗托伊还说过,其实大部分人都还没有到要拼天赋的地步,拼的大多是时间和经验,任何领域,一个再有天赋的人缺乏时间和经验的积累都将比不上一个没有天赋却积累了大量时间和经验的人,这个句子有点长,你理解起来可能有难度,我打个比方来说吧,你是军人,我就举个军事方面的例子,比如说你有神枪手的天赋,但因为没碰过枪,打枪的时间和经验积累为零,扣扳机都不会,那么,在和敌人对射的时候,哪怕你再有天赋,你也必将死于一个没有射击天赋但积累了大量射击经验的老兵,一定会这样的,你不要不同意。拉史曼弗托伊还说过,时间和经验积累的越多天赋出现的可能性越大,也就是说,天赋并不完全是天生的,它也可产生于后天,这个发现的确打破了传统观念。拉史曼弗托伊还着重强调,人们所以为的天赋其实大多只是时间和经验累积到一定程度的表现罢了。拉史曼弗托伊还说——”


“闭嘴!!”


“啪啪!”


“管你拉屎慢还是快,再说话,打出你屎来!”


哲学家挨鞭了,上嘴唇被打飞一小块肉,嘴巴滴着血了,“打吧,拉斯曼弗托伊说过,没有人生来就有资格打别人,只是打得多了就觉得有了资格。也没有人生来就有资格统治别人,只是统治得久了资格就出来了——”


“啪啪!”


哲学又挨鞭了,下嘴唇也被打飞一小块肉,嘴巴滴着血了。


“我——我不说了,别打我了!”哲学家痛苦起来,拿起铁锹,往筐里铲土。整个过程,其他人都在干着活的,只有哲学家站着对军事家说个不停。从哲学家开始说第一句话,科学家就觉得他麻烦大了,通过表情可判断出哲学家进入了高论状态,当时,科学家有扯过一下哲学家的衣角提醒他,但不管用,只好作罢,赶紧低头干着自己的活,别的人也闷声干活,耳朵注意着哲学家所在位置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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