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回到家时离过年还有十天,那是农历十二月二十日,离2020年还有十天。
在家里特别闲,一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后来就是因为地区封控,我也没想到我会在家呆三个月。到了二十六那天,我接到苏瑶的电话……
接到电话之后,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苏瑶的声音:“林清凡,你又不告而别!”
“这次是看你太忙了,不想打扰你。再说过年了,我哪里能不回家,是吧?”我回答。
“那你至少说一声吧!”苏瑶,顿了顿,“你当时没去找我,所以我来找你了。”
“啊?”我疑问道。“什么意思?你来了?”
“嗯哼,我开一整天的车,从浙江跑到河南。”
“但我找不到地址了,你给我发个地址呗。”
“好,等着。”点开微信,把地址给苏瑶发了过去,“我到小区门口等你。”
“好,一会儿见。”
“嗯,一会见。”
挂了电话,跑到小区门口等苏瑶来。十分钟之后,那辆黑色的奔驰,停到了我的跟前。然后车窗降了下来,然后苏瑶从里面对我说:“上车。”
我打开车门上了车,然后她对我说:“真冷啊,快冻死我了。”
“中原啊,可不比南方。冬天还是很冷的。”我笑了笑,“对了,你怎么来了?你不在家过年了?”
“没有,过年了,我爸妈又有事出国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反正我也没事,想着过来找你玩。”她说。
“过年了,还要出国,你爸妈可是挺忙的。”我说。
“那可不。”她抿了抿嘴,“怎么走?总不能一直停在小区门口吧?”
“哦,对对对。”然后,我带着她走到了我家楼下。
“你没带厚衣服吗?”我问她。
“带了,没穿。”她边回答,边往车后走,“过来,帮我拿东西。”
她来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装的满满的。她先把行李箱提了出来,又提出来了一箱酒,一箱茶叶,还有一箱小吃,然后递到我的脸上。
“大姐,您是要把东西往我嘴里面塞吗?您其实可以放在地上的。”我说。
“我不是拿东西没注意嘛。”苏瑶说。
“你这太客气了。”
“你跟我客气啥?又不是给你的,我给叔叔阿姨的。”
“行,就当我多说。”
我回到家把东西放下,我妈也从楼上下来了,看见苏瑶来了,说出了家长们的那句老话:“瑶瑶来了,这么长时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长的我都不认识了,越来越漂亮了。”
“阿姨好。”苏瑶笑着说,“叔叔呢?”
“他上班去了,天天还忙着呢。”我妈说。
“对了,我给您和叔叔带了一些东西,有酒了,茶叶了,还有给您带了些化妆品和面膜。”苏瑶笑着说。
“你这孩子,来都来嘛,带东西干什么,再说了那化妆品啊,我都用不上了,脸上满是皱纹的。”我妈说。
“哪有啊?阿姨年轻着呢,脸上哪有皱纹?”
“哎呀,还是瑶瑶嘴甜。”我妈笑了。“对了,凡凡,去把三楼的房间收拾一下,让瑶瑶今晚睡那里。”
“好。”我回答。
说完我上楼去收拾房间了,苏瑶也在后面跟了上来。
“你就住这,我在二楼住。有事你可以去找我。两床被子够吗?”我说。
“可以了,谢谢啦。”苏瑶说。
“太客气了,你收拾一下吧,等一会儿下楼吃饭。”
“嗯,好。”
餐桌上,妈妈询问了苏瑶一些家常事,我一句话没有插,草草的扒了几口饭,就回房间了。过了一会儿,苏瑶上来了,对我说,
“阿姨,后天让我们去你老家贴春联。”
“咱俩?你会贴?”
“不会,你会就行了”
“到头来,干活的终究是我,对吧”
“没事,我帮你打下手。”
“你知道要贴多少吗?五个房子都要贴。”
“那么多?一上午能贴完吗?”
“估计,差不多,起的早的话。”
“行,到时候再说吧,我回房间了。”
“好”
她走之后,我给秦可心发了消息,说苏瑶来找我了,见秦可心没回,关了手机,睡了会午觉。睡梦中,明媚的阳光下,我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海边的栏杆旁,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百合,她扭头,看见了我,笑容慢慢绽开了,微笑着向我走来……到这里,梦醒了,我梦见那个女孩的脸模糊了,我似乎都没看清楚她的脸,她站在阳光下,光太耀眼了,我看不清她……
醒来之后,看了眼时间,将近三点了,睡了两个多小时,坐起来摇了摇头,想要努力去回想起她的相貌,但记忆被风吹散了,只记得一束光。
(二)
“走了,林清凡,赶紧吧”。
去贴对联的那天早上,我是被苏瑶叫醒的。
“急啥,才六点,还早呢。”
“哎呀起来吧,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让我再睡一会。”
“你都醒了别睡了,早去早回。”
我想着苏瑶不会善罢甘休的,也随着她起了床,洗漱拿对联,灌浆糊,收拾完之后,也就七点多了,给我妈说了一声,就跟着苏瑶上了车。
“你老家怎么走?”
“找导航吧!
“你找呗!”
“先出市区再说。”
出了市区,找了导航,地址一输入,驱车直达,路上,她问我:
“你每年都会回去贴春联?”
“不是每年都回去,但也差不多。”
“在我记忆里我好像从来没有贴过春联,只看别人贴过。”
“没事儿,一会我贴就行。”
“我也要贴,你教我。”
“怎么能让你这个大小姐来贴呢?”
“啥意思,看我 看我干不了活?”
“不是,怕你帮倒忙。”
“希 你看看我能干的有多好。”
我们出了市区一路向西,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老家,拿出钥匙,打开大门,来到大院里,我没在老家生活过,从出生就在市里了,这里没有我的记忆,不过其实是我所向往的生活的地方,幽静,无人打扰,像隐士一样。
“怎么贴”苏瑶说
“先去找个梯子,然后先涂浆,贴在门上对齐就行了。”
“我知道 我知道我看别人贴过。”
“这是技术活,你别眼高手低,浆涂多了容易烂,涂少了,沾不上。”
“知道了 知道了,我来贴。”
见她去涂浆了,我便去屋里搬梯子了,搬出来之后,她也涂好了,她问我:
“涂的浆糊是可以喝的吗?”
“面粉熬的,当然能喝了。”
“接下来贴上去就行了,对吧?”
“先把去年的撕下来,再贴,记得对齐,我扶梯子,你来贴。”
“好,你扶稳了。”
我扶好了梯子,让她爬上去,上去之后,我给她递上对联,他把旧的撕了之后,她照着痕迹贴了上去,她第一次贴,贴的很仔细,后面又贴横联,贴的不错,贴完了,她伸出手让我看,
“怎么啦”我问她
“手,在哪洗?”
“没水啊”
“那怎么办?”
“对了我家还有个地下游泳池,那里有水。”
“游泳池?地下的?哪里?”
“走,我带你去看看。”
来到院子里,掀开井盖,是水井。
“就是这?这不是井吗?什么游泳池。”她说
“来吧,洗手。”
“怎么把水弄上来?”
“把电闸打开,就能把水抽上来。”
“那你去开啊”
“让我找找。”
到屋里先找到了总电闸,又在窗口打开了水井的电闸。
“出水了,出水了”
“洗完了没?”
“洗完了,关了吧。”
关上水闸,又把总电闸关了,出了屋子,见苏瑶湿淋淋的站在那里衣服全湿了。
“怎么搞的?”我问她
“水压太大了,喷到身上了。”
“你把外套脱了吧,我的给你。”
“不用了,没事。”
“你穿上吧,别逞强了,你再冻感冒就麻烦了。”
“你呢?”
“我一个男人,还怕冷?我体热,没事。”
“那行,走吧。”
“车钥匙给我吧,我开车。”
“你有驾照?”
“早考过了。”
“能行吗你?”
“看不起我,给我吧,你在车上好好暖暖。”
苏瑶把车钥匙递给了我,她上了副驾驶,启动车之后,把暖风开到最大,苏瑶用纸擦着自己的头发。
“我们去哪?”她问我
“回家。”
“不贴了吗?”
“先回去你把衣服换一下”。
估计是早上醒的太早,苏瑶在副驾驶上睡着了,我看着她,仿佛又看见了十几年前我说要带她回家的那个小女孩。
“苏瑶,苏瑶,到家了。”
“啊,我睡着了?”
“嗯,睡的挺香,到家了,下车吧。”
下车回到家,,早饭没吃,所以午饭吃的很早,苏瑶换了衣服,他吃了午饭,我俩就又走了,从十一点,贴到下午三点,剩下的终于贴完了。
“好累。”苏瑶说
“这就嫌累了?”
“全是我爬上爬下贴的,你站在下面扶着梯子,动都没动,还说我?
“你老大你说啥就是啥”
“那我想去个秘密基地,可以吗?”
“哪里?”
“秘密基地”
“啊?哪儿?”
“就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的那个亭子啊。”
“那里翻新了,那座小山全都绿化了,亭子拆了。”
“拆了?”
“对,你还要去看吗?”
“走吧,再去看看吧。”
我开车带着她来到那个熟悉的地方。那座亭子是我在上高中的时候拆掉的,有一次放假回家,约上闫冰然想要一起去那里坐坐,到了那里发现一片狼藉,光秃秃的山,山上堆的是亭子的材料,工人们搬走了一些,只剩下一些不是很大的材料,那是秋天,月亮在天空中很亮,一阵风吹过,沙土和落叶混在一起,在土堆上飘过,显得一些凄凉,我走上了土堆,示意闫冰然过来,我俩并排坐下,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了。
“怎么拆了呢?”闫冰然说。
“估计要做绿化,占地,就拆了。”
“在这里玩了这么多年,拆了,倒觉得舍不得。”
“是啊,童年都在这里啊”
“咱俩上回见面是什么时候?”
“有三个月了吧!”
“这么长时间了,也是,枫叶都红了。”
“深秋踏红叶,耳畔闻鹿鸣,我喜欢枫叶,但枫叶红时,总多别离。”
“转眼就该各奔东西了”
“我们的童年也该结束了……”
下了车,跟着苏瑶一起来到这小山旁,小山上已经种满了绿树苗,我俩找了个长椅坐了上去,也许是太冷,也许是腊月二十八了,人们忙,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只是静,还在风中回忆着。
“真怀念以前啊,多快乐。”
“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只剩下回忆……”
我们两个人都不想说话,享受着这风里残留的回忆,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们清楚彼此心里所想的是什么,剩下的只有童年了,那段美好的时光。
(三)
新年的铃声响起,我给秦可心发了个新年快乐,消息发过去不到十分钟,秦可心就给我打来电话了。我以为他给我新年祝福的,但接到之后,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哭,我问她怎么了,他也不说,无论我说什么,怎样说,也没有用,她还是哭,大约有三分钟,她笑声小了下来,呜咽着说了一句,挂了吧,随后耳边只剩下电话挂断后的余声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可能是这几天我们两个只有廖廖的几句话,也可能是因为苏瑶……但我感受的这些都不至于去哭啊,而且哭的那么伤心。
也是那一天,开始部分地域封控,我和苏瑶被困在家里了,我们是打算过了元宵就回去的,而现在哪也去不了了,时间似乎从此刻停止了,从窗户向外看去,世上好像空无一人。
也许从那一天开始,我和秦可心出现了分歧,虽然以前也有,但那都是一些小摩擦。一份真挚的爱情,一定是有苦有笑,有苦有甜的。她想要走,我是拦不住的,像风,抓不住的。
(四)
“林清凡,分手吧!”秦可心,我在电话那头说。
“啊,怎么了?别闹了。”我说。
“没闹,我们分手吧。”
我从电话那头听到了呜咽声。
“为什么?”我问。
他没有回答,直接把电话挂了,我试图问清原因,她总要把原因讲清楚再走啊。当我再次打电话回拨过去时,却是无人接听。她是不想解释,因为她还是爱我的,可能是,我不愿相信她不爱我了,而自我安慰的。我知道分手消息的那一天,正好是我们那里新年的第一场雪。白天白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一整天饭也不吃,厕所甚至都没去,只是想睡觉,觉得睡着了,一切的事情也就没有了。一直到了晚上,我叫着苏瑶一起出来看雪,那时雪下的正大。
“你怎么了?一天都不吃不喝的,冰箱里给你留的还有饭,你要吃,我给你热一下。”苏瑶说。
“苏瑶,你还记得吗?我们上次在雪地里许下的承诺。”我坐在雪地上,望着她说。
“记得,你说你喜欢我……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那又有什么?你是不是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这个嘛,有些难回答,毕竟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不说了,不说了,家里有葡萄酒,你要喝点吗?”我打断了她。
“我无所谓,你一天都没吃饭了,你能喝吗?”
“我没事,等我,我去拿。”
我拿来了葡萄酒和酒杯,我俩就在外面喝了起来,也不管雪会不会飘到杯子里了没。喝着喝着,我见苏瑶脸上泛起了红,一瓶喝完之后又拿了一瓶。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陪着我喝。外面也是很冷,我不愿进到屋里喝,苏瑶就靠在我身上,我俩一块坐在台阶上。最后,我倒在台阶上,说了一句:“其实,我还喜欢你……”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床上的,我的记忆也停留在那句话上。
那天晚上我知道了,那团火可以代表希望,也可以代表失望。
(五)
部分地域封控持续了有三个多月,在这三个月里,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问秦可心为什么,她不回答,也不说话。等到封控快结束时,我跟她说,等我回去,想跟她见一面。她同意了,总要是说清楚的。但如果是真的不喜欢了,即使见了面又如何?
苏瑶在这段时间里倒学会了不少生活技能。因为此次封控,我妈也上不了班,待在家里也没事,有时候就会教苏瑶做饭,当然,苏瑶也很乐意去学,普通的家常菜,她在这段时间里学会了不少。而且她几乎天天和我妈一块,聊聊这聊聊那的,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四月底封控结束,同时也就要返回杭州了。我也拿上了驾照,想着他开一段,我开一段,两个人一块在路上也能休息休息。
“林清凡,今年你就大四了,应该要找公司实习了。”苏瑶在路上问我。
“嗯,怎么了?”
“阿姨和我谈过,阿姨想让你来我公司。”
“嗯,然后呢?”
“她不放心你,所以让你跟着我,也好一点。”
“我就那么废物吗?什么都干不成吗?我都长这么大了,她还不放心什么?”
“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放不下你也是应该的。其实你来我们这里挺好的,我可以把你安排到我身边,你想干嘛干嘛,也没有其他什么压力。”
“不用,就算我要去你的公司也是自己去面试的,不用你帮我。”
“我的意思是你根本没必要,你可以不用去面试的。”
“不,有必要,很有必要。我要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没用,我难道连面试都过不了吗?”
“不,不,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这意思……唉,我也劝不动你。但我的建议是你最好来我们公司,你要觉得杭州的分公司不行,我可以把你调到宁波的总公司,你可以在我身边工作。如果你不想我在我身边工作,我可以安排你在管理层。”
“到时候再说吧……”
我们开了一天的车,才到了杭州,到那里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还是去了苏瑶的家,在她家沙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去约了秦可心见面,发完短信之后,她就一直没理我。等到了晚上,她给我发来消息,说,让我等等。我就听她的,一直等,等到开学。在这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住在苏瑶家,苏瑶也从不多问我和秦可心的事情。她通常早出晚归, 我也不愿打扰她。开学时,也便默默离开了。
(六)
开学那天,我在她寝室楼下从下午等到晚上也迟迟不见秦可心来。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微信也不回,最后我是见了与她同寝室的小雯,小雯跟我说她搬出去住了。
一直到了晚上,她给我发来消息说:出来见一面吧,我在校门口。看到消息,我就下楼,朝校门口飞奔去。一路跑过去,到了校门口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刚出了校门,就看见秦可心站在马路对面。
“终于见到你了。”我跑过去说。
“嗯。”她点了点头。
“你吃饭了吗?”
她摇了摇头。
“没吃饭啊,走,咱俩一块去吃。”
我带着他来到了,我们经常去的那个面馆,点了她最爱吃牛肉面,还没上面的时候,她说话了,她问我:“林清凡,你还爱我吗?”
“爱,肯定爱。”我看着她说。
“我要出国了。”
“出国?为什么?”
“父母想让我出去看看。”
“你出国,我可以等你呀。”
“我要去三年,我并不想耽误你。”
“没事,我能等,我不怕,因为我爱你。”
“谢谢你,林清凡,但……”
“面上了,吃面吧。”
“嗯。”
“林清凡,我们和好吧。”她吃着面说。
“嗯,好。”
吃完了面,我想要送她回家,本是想去看看她的住处,但她只是让我带她到校门口,她说要拿东西。我们两个在校门口分开,两人道了再见就分开了。回到寝室,打开灯,突然想起一个早就搬出去了,四人寝只剩我一个了,不免感到有些孤独。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心里想:她要去国外,我可以等,其余的我都不在乎。
我以为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已经和好了,但是那是一团火啊,被雨淋湿之后,也就很难再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