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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赶在大卖场打烊前去买洗漱旅行装。他计划周末外出。此次行程只需在外过宿一晚。但并不影响他慎重对待。
洗发水品牌众多。按香型、功效细分下来，更令人眼花缭乱。从前有妍妍姐替他定夺，水果味清爽控油型。不过今天他得自己做主。
他拎着一包松木香型往收银台走。步履间是少年不常有的持重。只是“成熟稳重”这件大人的西服他还没能驾驭得好。肩宽不够，垫肩袖笼有些下垂。
次日清晨赶往汽车总站。
开往C县的长途车每天上午只发车两辆。A市到C县，点对点正常行驶的话，约三个半小时车程。顾盼提前查看了网站信息，在两个班次里押了最早那一班。
抵达车站时，才刚六点。但候车厅里人流穿梭，大有一派农贸市场里早市的繁忙景象。
顾盼上高中时每日早起，途经过这等喧闹。当时少年的好奇心还曾催促他驻足观望。看人，看人与人。
但来到A市求学，尤其退宿租房之后，日常接触的人屈指可数。近几个月更是逐渐接纳了独处。所以此刻一头扎进人群里，他每一根汗毛都似乎在诉说不安。
购完票。发车时间在半个小时后。
候车区一侧，小超市里各式早点零食正被热情叫卖着。工作人员每用钢勺敲一下锅沿，顾盼就能闻见大锅里茴香八角桂皮茶叶一同熬煮鸡蛋的香味汹汹而来。太诱人了。只是不安和前路未卜相交织，冲淡了一些他对食物的渴望。他静坐着。双肩包挂在身后。身子挺立，蓄势待发。
顾盼一动不动，眼睛却未有片刻休息。他关注每一个路过的旅客，扫描确认每一张脸。那些人纷纷落座，而后，和他一起静候广播里的检票通知。
距离发车还剩二十分钟时，顾盼右手边几个座位接连空了出来。多米诺骨牌似的，旅客们一个个相继离座，向十米外的一处空地汇聚而去。公共场所里一开始的这种小规模汇聚，渐渐吸引了更多人朝着可能的事发地点奔涌。闲来无事，谁都想在“离奇”、“惊险”、爱恨情仇里一探究竟。
不过此次突发事件没有任何故事性。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名倒地的癫痫病发者，只是普通旅客。
而顾盼在人群外围听到的那句“你们散开点儿！给点儿空间！”，则促使他决定劈开“血路”。
他听得出那声音。
只是音调提高之后，嗓音里的温柔质感退居其次，焦急占了上风。这让顾盼迫不及待想弄明白，她在着急什么？
他终于拨开人群。看见她背影的第一眼就确认了……没错，是她！凌寒露。
她跪在地砖上。那病发者是个年轻姑娘，头部侧向一边，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凌寒露取出包里的蓝印花披肩，叠成厚厚的块状，垫在姑娘后脑勺。她抬头，向着薄了一圈的围观者继续求助：“你们谁有毛巾？借来给她咬住，行吗？我怕她把舌头……”
“给！”顾盼从他松木香型的旅行装里抽出小汗巾递过去，“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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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赶到时，候车厅最后一次播报检票通知。凌寒露想起身，却因为跪地太久小腿和膝关节不听使唤。
她被拖拽起来，又一次跟着一双年轻有力的腿奔向即将关闭的检票口。
客车里就剩两个车尾部的位子。陆地交通工具上，“对号入座”在“先到先得”面前苍白无力。
顾盼把视野优越些的靠窗座位留给了凌寒露。
“您还行吗？”顾盼见凌寒露不自觉地轻抚咽喉与胸口交界处，便关心一句。
“没，没大问题。就是跑得急了些……你容我再顺顺气儿啊！”
顾盼便不再说话。
凌寒露望向车窗外。汽车经过短暂的停停走走，终于驶向了开阔起来的城乡结合部路段。顺过气儿来的她，开始有精力关注身边这个又一次领她狂奔的少年。
他平视前座后脑勺，五官静止。眼中丝毫不见对前方某个即将抵达之处的憧憬。就像在经历一次被迫的旅行。
“喂！”凌寒露胳膊肘轻轻地捅捅顾盼，“小朋友，今天也还是要谢谢你！不然我肯定得乘下一趟。”
“您……您那是做好事耽误的，好人有好报。”
凌寒露闻听，忍不住嗤嗤笑了出来。她觉得顾盼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讲话风格居然如此老派，越发显得可爱。她甚至忘了表达对于几次偶遇的难以置信。
“没吃早饭吧？”凌寒露说话间已经从拎袋里翻出一只长方形圆角塑料盒。她将小塑料勺递给顾盼。
“我不用。”
“休息日起这么早赶车，估计你就没吃饭。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周末一般都睡到中午起，两顿并做一顿吃……不奇怪，能理解。来，陪我一起吃吧！”
凌寒露自顾自地为盛情的落实设定了一个完美前提。不待顾盼开口回应，她打开盒子，将点缀了各色水果的甜品展示出来。
就那色彩斑斓的开盒瞬间，顾盼原先被车站大锅里的茶叶蛋挑逗过的味蕾，此时再一次经历着近在眼前的考验。
他不想承认自己确实没来得及吃早餐，他不想让凌寒露产生一种“果然被我说着了吧”这样的满足感。
他压抑着越发强烈起来的饥饿感，即使肠胃里已经不止一次发出警报。
凌寒露坚信判断无误，将小勺塞进顾盼的指缝间。她轻晃了两下长方盒子，不无自豪地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上回在社区中心你帮我接的那个盒子，是我第一次尝试自制甜品，叫芝士海盐蛋糕。那次本想着送给苏医生尝尝。人不在，不巧。不过我现在做甜品上瘾了。朋友说得对，得有人分享才好。你就算帮我个忙，行吗？”
“那好吧。”顾盼觉得凌寒露给他搭建台阶时也太有耐心了。便不忍再拒绝。更何况胃部生理的需要愈发急迫起来。
“哦对了，这个叫盒子蛋糕。里边的水果呢，我按自己喜好放的。芒果、草莓、蓝莓……你有忌口吗？比如吃芒果过敏什么的……”
顾盼摇摇头，嘴巴里融化中的奶油让他不舍得开口。他回想十八年人生中，有没有哪个时刻被哪个异性如此细心且不掺杂私欲地呵护过？答案是，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