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安不远的廣德附近,有个挺大的庄园,庄主姓孟名宗霖,字元甫。
孟家老一辈是武状元出身,前宋时的官宦人家,传至宗霖时正逢蒙人执政,一身家学武艺却无出仕之路,空有一身抱负不得施展。祖上虽有千顷良田,加上宁安和州县的几家商铺,倒也衣食无忧。只可惜父母早逝,身边只有妻子徐氏相伴。
宗霖因近日妻子怀了身孕,便陪她去了太湖的娘家小住几日,临行时嘱咐管家,严守门户,若有贫困之人上门,务必相助。
这孟府的门子张勤本是管家的外甥,专门领人看管大门和巡夜,家境不是太好,又无别的本领,只能在这里委屈着混口饭吃。他对上还不敢怎样,对下却端着架子,盛气凌人,幸亏管家舅舅常常敲打,才有所收敛。
这日天近傍晚,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像往常一样,主人不在,张勤吩咐大门紧闭早上门栓,任他求助还是讨饭,一概拒了。自己在屋里,沏了壶好茶,悠闲的很。
一会儿,看门的小厮进来,说有求宿的路人。
他眼一瞪说道:“不是说了,大爷不在,一概人等不许留住吗,出了事你担着?”
小厮只好出来回了话,欲关大门,门外的一老一少还不死心,继续哀求。
那小厮也是心地良善,见两人衣服俱已淋湿,外面风雨交加,心下不忍:“要是留宿,小的不敢,眼下你们就在这门廊里避避雨吧。”说完让他们进了门。
一阵凉风,吹过他们湿漉漉的身子,两人不禁打了几个喷嚏,那年轻人还不住的咳嗽。
小厮便拿了布巾让他们擦拭雨水,并说道:“秋雨很凉,我去端点热水,你们喝了也去去寒气。”
那老的连声说道谢。
坐在门房冷冷的板凳上,望着门外没有停意的雨丝,加上绝路被拒的凄凉,子玉看着赫连忠道:“都是我任性,不该让忠叔跟着受这份罪。”
赫连忠道:“我倒没事,就是淋了这场雨,怕你病又犯了,可怎么好。”
子玉笑笑道:“我也没事,死里走过几遭,命硬着哪。”
原来少珺走后,子玉又一次见到刘文燕来寺里上香,怕她会知道自己行踪,又牵挂张良等人是否安全进了京都,诉状有没有递上?思忖着此时朝廷追捕他已很久,似乎也松懈了,便想冒险闯闯京都。
他不听忠叔的劝告硬是上了路,不敢住店,偏又遇上下雨反被困在这儿了。
张勤走了过来,见了两人刚想骂那个小厮,又不知为何换了口气道:“两位客人怎么被冷落在此?看这雨是一时半会的停不了,不妨住一天,明日再走。”
见他挽留,子玉叔侄很是感激,真诚的谢过。
张勤叫来那个小厮道:“把客人领到耳房去,烧些热水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今晚终于有了落脚之处,赫连忠松了口气。他讨了门房用来烧水的小炉,从怀里摸出子玉的两包药。刚才在路上,他把药用油纸包了揣在怀里,尽管衣服湿了可药还好好的,他得意的笑笑把药泡在熬药的瓷罐里。
那小厮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见门外无人悄悄对子玉道:“这位公子,我有句话不知说出来对不对,就是我们这位张爷,刚才是他不让留你们的,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他平时不像大爷那样乐善好施,你们还是小心点好。”
子玉道:“谢谢小哥提醒,刚才好心相助,已经感激不尽了,赤虞日后不会忘了报答的。”
果然不出小厮所料,天还没完全黑的时候,门口传来很重的捶门声,小厮慌忙开了。
大顺用刀压着一个熊府家丁进来,问小厮道:“我家将军在哪儿?”
小厮茫然无措,大顺又道:“就是在你们家住的那位公子。”
这下明白了,小厮指指子玉的屋子,大顺让小厮跟着一齐进了屋,又把门掩了。
三人相见,又惊又喜,大顺压着心里激动,把那个家丁往地上一掷,说道:“就是他,和另一个人在酒馆里商量着要告发将军,被我听到才找到这儿来。不过让他跑了一个,这里万不能待了。”
子玉道:“定是那个姓张的,幸亏碰上你,差点被他暗算了。”
大顺生气道:“他在哪儿,我先宰了他。”
见一旁小厮吓得脸色煞白,子玉道:“你不用怕,我这哥哥看着粗鲁,不会伤你。”
然后对大顺道:“这位小哥对我有恩,别吓着他。先不管那个姓张的,今天还亏他告发我,要不我们怎会碰上,马上走就是了。”
子玉叫忠叔收拾包裹上路,见他还惦着那罐药,便道:“来不及了,快走吧,你不是还有方子吗。”
大顺问道:“是谁病了?”
子玉边扯着忠叔出门,边说道:“是我,让忠叔操了一路的心,这会儿没事了。”
出得门来,恰好雨停了,大顺把自己的马让子玉骑。
子玉又交给忠叔,赫连忠还要推辞,子玉生气道:“忠叔莫推了,我们走的快,你能跟上吗。”
大顺也道:“是啊,我们行军打仗惯了,又年轻,你快骑上吧。”
他扶赫连忠上马,拍拍马的屁股,便一起跑了起来。
大顺边和子玉小跑着跟上,边兴奋道:“终于见到少将军了,一路可把我急坏了。”
子玉也一肚子话要问,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这样赶路,身体又未康复,话多了体力便跟不上,只得简单嘱咐大顺道:“现在不是军中,别再叫我将军,我喊你哥,兄弟称呼才能掩人耳目。”
大顺高兴道:“行,你说什么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心里踏实,千万别再丢下我。”
夜已经完全黑了,刚才走时有点慌不择路,三人误打误撞的进了一片树林。出来这么久,应该很远了,却又不知现在哪里。
三人不敢再乱走。加上已疲累不堪,子玉想今天只能在这树林里过夜了。
赫连忠从马上下来,捶着僵直的脊背,作为总兵府的家奴骑马是常事,可他年龄大了,骑了这一路骨头都颠散了。他背靠着子玉坐在一块石头上,,问道:“你饿不饿?”
一天了,肚里水米未下,又跑了半天的路,前心都要贴后背,能不饿吗?
赫连忠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是几个白白大大的馒头,还热着哪。他举到子玉面前道;“是那个小哥给的。”
子玉心里一热:“真是雪里送炭,不,是饿中投食。”
他咬了一口,又仍了两个给大顺,三人狼吞虎咽的一气吃了。
大顺心满意足的大口咽着,直喊香。子玉知他饭量大,把手里最后一个也给了他。
看忠叔吃完,子玉以商量的语气说道:“忠叔,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不过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不许生气。你要不高兴,权当我没说。”
赫连忠道:“少爷尽管说,只是别提让我回去的话。别看我老了,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起码我能做做饭送个信的。莫嫌我累赘,小姐夫人可是对我千叮万嘱的---”
子玉心想,又来了,他张开的嘴巴只‘哦’了一声,改口道:“我还是别说了,睡吧。”
不管身下多潮,子玉也躺了下去,转念一想,又拽着忠叔的手,把他拉近道:“忠叔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一路给我请医熬药,整夜整夜的守着我,我心又不是铁打的,怎会嫌你累赘,我是觉得连累你。好了忠叔,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不再劝你回去了,但你得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得听我安排。如果遇到凶险你不用管我,我有大顺帮着,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你一定要记住。”
说完他又用力握了握忠叔的手。
尽管是在夜里,子玉眼里亮晶晶的光仍然触动了赫连忠,他答应着拉起子玉,把那块不大的毛毡铺好,然后叫大顺过来,三人背靠背的坐下,放心道:“好了,倚着睡吧,这样才不会睡出病来。”
大顺一手拉着赫连忠,一手搂着子玉,像是怕他们跑了一样,就这样沉沉睡了。
许是太累了,三人这一夜睡得很沉,根本一点没察觉。还是忠叔觉少,他一睁眼便发现远处四周有许多人在向他们走近。
他吃惊的喊道:“快起来,醒醒。”一边推醒两人。
子玉醒后便后悔自己睡得太死,睡梦中便被人包围了。只不过他很奇怪,远远看着这些人不是宿卫军,也不是地方官兵,皆是一身黑衣打扮。
黑道?江湖?又都不像,自己是朝廷通缉的钦犯,不经审讯难道是想偷偷杀了不成?
他迅速看了一下,这个树林不大,几乎全被围住,只有东面一小段有个空隙。不管前面是什么,只能过去再说。他问大顺还有什么兵器,
大顺道:“马上还有把蒙古弯刀,一把短刀。”
子玉迅速取来,把短刀交给忠叔,看他神情就是要与主子同生死的念头,忙吩咐道:“不是让你杀敌,你顺着这个方向跑,我们就在你后面,不要离我们远了,快跑!”
四周围堵的人见了,飞快的冲了过来。
子玉边跑边招呼大顺道:“看住两边,离我近点,不要恋战。”
他们跑不多久,就兵刃相见了。
大顺敦厚,身手不是很灵巧,但勇猛力气大。战的越久他的杀气也越重,所以子玉提醒他不要恋战。
子玉的剑平时用着还可以,对方人一多就不凑手。幸亏他跟着姐姐练过双刀,一支剑一把刀,左右开弓,相互配合。
他俩边退边杀,退去的路上对方死伤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