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宋登儒临别授机宜 蒋国钧找人救风尘
在江南事事如意的向河渠,一到家却听到令人吃惊的消息:宋登儒即将被调走,并要他到家后去乡里一趟。向河渠闻讯立即向乡里奔去。
见到向河渠,宋登儒很高兴。他告诉向河渠,因为他在沿江乡抓工业出色,而县砖瓦厂近几年日渐衰落,于是将他调去任书记兼厂长。单位与乡镇是平级,副书记变正的却是提升,向河渠向他表示祝贺。他说:“这中间也有你一份功劳哇。”向河渠笑了,说:“有我什么事?”他说:“不但有,还大大的有呢。”向河渠说:“越说越没边了,还大大的有呢。”他正色说:“说我抓工业出色,出色在哪里?产值、利润增长速度快,快在哪儿?不就是有了个生化厂吗?除去生化厂的因素,全乡基本在原地踏步。生化厂是由塑料厂扭亏增盈的,而且一下子增长了六十多万,占去年全乡总产值的30%以上,这可是个惊人的业绩,全县没有一个乡增长这么快的。而生化厂的兴建和快速发展,不是你,能行?”向河渠说:“不也多亏了你的支持吗。不是你,余支书肯借这么多钱给这个倒闭的厂子?不是你,阮志清肯让我放手踢腾?”他笑着说:“我知道是这么个理,你我两个缺一个,生化厂也没有这么个规模这么个业绩。所以县里认为我工业抓得出色,我就知道要不是你出了大力,也就出不了色啦,因此我要说功劳不总是我的,你的功劳也是大大的。当然啦,找你来可不是为了表彰你的功劳,而是另有话说。”
宋登儒说,他到这个乡来原本想在他任职期间帮向河渠铺一条平坦的工业道路的,没想到来了还不曾有三年就得走,虽说是提升,但在这件事上很觉得不是个滋味,所以找向河渠来谈谈。向河渠说生化厂现在差不多还算顺利,他的处境也不错,这一切都多亏了书记,他知足了。宋登儒摇摇头说:“你嫌老实了些,不知道人心的险恶。”他扳着手指数起生化厂的阴暗面:当年阮志清死活不愿干生化,主要是知道自己水平低,怕当不好这个厂长,被逼无奈当了厂长,却只愿当个挂名的厂长,实事要两个姓向的去干;两个姓向的在外头拼搏,他在家里捞钱,厂房与他家的房子差不多同时开工,厂房没有竣工,他的房子已落成;轰动全区的大会召开,阮志清出了名,在县先进单位大会上的发言中连两个姓向的名字也没有,功劳全变成他的;凡与阮志清有关系的可以进厂的都给予安排,蒋国钧的老婆却不安排,要不是你向河渠发火要停发所有未经党委批准人员的工资,恐怕还难以安排;缪丽被安排在钱教授身边,今年与上海莶合同,阮志清亲自上了阵,这一回质量上发现问题,也是他亲自去上海的,向明的离厂只在早晚之间,这一点他说他是愧对向明的,他在这儿问题不大,他一走,向明的在厂时间就不会长;辅助会计的设置使他大吃一惊,因为生化厂业务量不大,无须设置辅助会计,同时辅助会计不属厂长任命范畴,阮志清这样做超越了厂长权限,他向阮指出时,阮志清说“向会计太忙,生产上离不开他,给他配个助手,替替他的手脚,是不是辅助会计无所谓。”绕过了任命这一关,硬摆颗棋子在你身边,明眼人一看就懂。
宋登儒说,生化厂的创办同封建王朝打江山大同小异,历史上的开国君主一朝面南称孤,极少有不清除功臣的,做得最好的要算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软和些,也还是清除,目标是一个字:权!阮志清也是这样。依据我的观察,他清除的次序是这样的:向明是第一个,蒋国钧是第二个,这两个比较容易清除,要清除你则难一些,因为你的手下多。江南这一块、江北的蠡湖,别人很难插得进。要清除你就要先动你的人马。动你的人马就是清除你的开始,这是个信号。只要保住你部下的利益,他就动不了你,这一点要牢牢记住。
宋登儒的一番话将向河渠说得毛骨耸然,他反应不快是真的,但不呆,知道他说得有道理,运动中学校里的争权夺利、医院里的把戏、生产队的争斗,是他亲历其境,有的还深受其害的。薛晓琴上次的告诫也跟宋登儒说的一个意思。
宋登儒说:“本来这番话我不走是不会说的,我能保护你不受伤害。现在不行了,这一走就无能为力了,因为我是平调,不是上调,管不到沿江来。总不能我得好处,你却受害吧,所以就找你来了。”向河渠深受感动地说:“谢谢!你的金玉良言我将永远牢记,永远保护好和我并肩战斗的战友。”宋登儒说:“依据你的性格你的为人,也只有这一点才能保护好你自己。你能认识这一点,我也就放心了。”说罢就伸出手来,向河渠知道召他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但有一个疑点再不问,就没有机会问了,他握住登儒的手说:“书记,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宋登儒笑着说:“到现在还不肯叫登儒?我们已不存在领导与被领导关系了,我叫你河渠,你叫我登儒吧。”向河渠也笑着说:“那我就叫你登儒兄了。”宋登儒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曹老师要我关照你的。你想得不错,我与你不同班不同届,认识而已,凭什么关照你?毛主席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关照你自有缘故,这么一说,你放心了吧?”
“向明怎么办?他可是个大功臣啊,没有他就没有生化厂呢。”向河渠叹了口气说。“办法是有,可是你肯走这条路吗?”宋登儒问。向河渠知道宋登儒说的是他当厂长的主意,这主意当初想建生化厂而阮志清不情愿时就有了,只是向河渠不愿意,他说他不是当厂长的料子。他摇摇头说:“你知道的。”宋登儒通过两年多的接触、观察,觉得向河渠确实不是当厂长的料子。一把手应当不是英雄就是枭雄的,太看重传统思想道德是绝对不行的,因而这两年多来虽然看不起阮志清,却也没有废阮立向的念头,他怕立了他却害了他,毕竟他不在这儿一世。于是笑笑说:“儿多女多顾不许多,顾好你自己吧。离了阮志清不等于没有路,说不定会更好。什么时候都要处好与一把手的关系。哎唷,忘了一句要紧的话了,河渠,是非本无定论,不要执著。”可惜的是这句要紧的话直到好多年后才让向河渠真正体会到它的要旨,从而走了许多弯路。当然啦,也幸亏他没有将这句临别赠言当回事,要不然世上就没有《一路上》这本书了,你说是吧?
阮志清的上海之行意想不到的顺利,上海方放宽了一等品的效价,原来200以上才可以列为一等品的,经双方协商放宽到180,这样同是每公斤1000万个国际单位,效价180---200的就可增加三百元以上的收入。阮志清眉飞色舞地告诉大家:“我们的产量已跃居全国第一,超过原来第一的江都厂30%以上。”这喜讯鼓舞了全厂的士气,却也增加了江南新法推行的难度:以质量为主要考核标准的一系列做法基本上没能通过,以分厂为单位分别送货的办法被否决,向河渠自建生化厂以来第一次站到阮、蒋的对立面,而支持自己的只有向明。
激烈的争执被好事者传给了工业公司,噢——,以前公社的工业办公室现在被称为乡工业公司了,办公的地点也由公社的一个房间搬到生化厂离去后的旧址,与生化厂差不多隔河相望。当然说隔河相望是形容,公司在厂西北四五十米处,与生化正对门的是供销社而不是公司。公司经理就是那位跟葛部长一齐要脱向河渠民服换官袍的主任秦正平。消息是一名叫秦玉兰的肝素车间女工传来的,她正从楼下经过,听得阮支书在拍桌子怒吼:“太过分了,什么事都要依着你,不行!”自她进厂以来从没听到过厂领导吵架,吓得她连忙到公司向秦经理报告。秦经理一听,连忙赶来。
其实也不能怪阮志清发火。每次会上向河渠的提案总是要通过,你不同意,他马上就搬出一大堆的理由,说不过他,又有蒋、向帮腔,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就是周总理那么能干嘛,毛主席一表态,也马上认错,你向河渠哪里比周总理还能干,非要回回赢?质量,质量又怎么了,上海都让了步,你坚持个什么劲?你以为还象宋登儒在这儿时那样啊?
秦经理赶到时早就不吵了,只是气氛僵着,没缓过气来。秦经理说:“在河北就听到你们这儿拍桌子打板凳的,怎么回事?”向明将事情的经过陈述了一遍,矛盾的焦点在:向河渠要在各车间设置质量检查员,由核算员脱产兼任,车间的室内操作工从厂方派出,肝素车间人浮于事,可以精简,不足部分再招几个。阮支书认为一个车间增加一个,全厂就增加了十二个,年增加七千多元支出,而质量问题这次上海方已作了妥协,不再是大问题。我们办厂的目的是为的赢利而不是为质量。过分追求质量,就会减少产量,江南这半个月产量下降了13%就是证明,即使质量上去了,总产值没有上去,反而有所下降,如果全厂都仿照江南,每月会减少利润一千元以上,两下里相加,全厂利润会减少两万以上,所以他不同意采用新方法。
向河渠则重申他的观点:质量是产品的生命。这次效价上的放宽是上海方迫于全行业卫星厂集体的压力而作的妥协。事实是国际上鱼瘟病和疯牛病对激素需求的影响已经形成,对外销售总量肯定会减少,因此对质量的要求只会提高不会降低,我们不能因这次上海的妥协而放松对质量的要求,江南各车间的试验证明不采取果断措施,一定会影响质量,弄得不好会出大事。
向明赞成向河渠的看法,阮志清认为是小题大作,眼看着又要争执起来,秦经理作了和事佬,他说:“是不是这样,各车间不设专职质量检查员,各分厂专设一名技术员,由原来的分厂所在地核算员的兼任改为专任,这样增大质量检查和技术辅导的力度,又不致增加多少工资支出。”蒋国钧鼓掌赞成,向明也认为可以,阮向两人对望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阮志清的父亲今天七十大寿,没惊动职工,蒋国钧和两位姓向的也只带了酒和鞭炮前去祝贺。晚饭后一齐往回赶,走到老街头,向明辞别回去,蒋国钧说:“少回去一个晚上不会要你跪踏板吧,今天抵足而眠,怎样?”向河渠说:“行啊,正怕带醉进不了门呢。”向河渠的宿舍距楼梯口近,两人一上楼就转身向东,向河渠开门,蒋国钧喊炊事员送水。两人进屋都跌坐到椅子上。阮秀芹闻声赶来,接过老陆拎上来的水,帮泡茶,并去楼梯口放来半脸盆冷水,让二人洗脸。蒋国钧挥手让她回去休息。两人门不关,就边喝水边聊开了。向河渠对今天的会议非常不满,蒋国钧却不搭话,到门口望了望,见阮秀芹那儿也关了门,才进来将门关上,说:“今天不跟你说会议,告诉你一个特大新闻。”向河渠见他神神秘秘的,也就住口望着他。
蒋国钧的特大新闻是够惊人的,可又不是顶惊人的。说惊人,是因为缪丽竟鬼迷心窍要离婚跟钱教授。一个二十多,一个六七十,年龄相差太大了,缪丽的母亲才五十左右,当钱老的孙女儿到差不多。说不顶惊人,是缪丽与钱老的爱昧关系尽人皆知。向河渠吃惊之余,只说出“这个宝贝。”四个字,就没了下文。蒋国钧问:“你是不是特别鄙视她?”向河渠笑笑,没有回答。
蒋国钧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不知她的身世,知道了,你也会同情她的。”于是他讲起了缪丽的身世和坠落的过程。原来缪丽的父亲本是创办供销社的第一批员工,负责百货柜,运动中因呼错口号被打成反革命而自杀身亡,那年缪丽才十岁,从此与母亲还有个四岁的妹妹过着艰难困苦的生活,七六年二十岁时沿江供销社第一任社长向儒君”“向儒君?”“是啊,你认识?”“我大堂兄就叫向儒君,蒲港的,五三年在这儿创办供销社。”“就是这个向儒君,当时是县物资局的一个科长,我们厂有些物资要经过他的手,他要我们接受他的侄女儿进厂,请示公社后同意了,就是这个缪丽。后来知道不是向科长的侄女儿,而是他老部下的孩子。就这样她进厂了。”
向河渠起身帮蒋国钧续水,也给自己倒满,听他继续说。蒋国钧告诉向河渠,缪丽如何与邻居朱家的儿子结婚;如何夫妻不和常打架;丈夫如何去徐州煤矿工作,有新欢,去矿上探亲如何被打回来;如何被人勾引走上坠落路,等等,甚至连当年王、阮吃醋的事也抖落出来了;最后说到被阮志清当作礼品送给钱教授;年后又和丈夫打了一场大架,打算跟钱教授。向河渠问:“你怎么知道的?缪丽总不会告诉你吧?”“是她妈来求我做工作时说的。”
除了父亲自杀身亡她才十岁,令人同情外,其他听不出有什么令人同情的身世,凤莲她爸死时,她才八岁,还有十三岁的哥哥、三岁的妹妹,岂不更令人同情?即便是同情又怎么了?向河渠“唔”了一声,没开口。“怎么,跟你白说了半天,连句同情的话也没有?”“有这么一句话不知道你记得不记得?说是:天作孽犹自可,自作孽不可活。她什么地方值得我同情?”“古戏里有一出叫做《救风尘》,你就不能救一个风尘女人?”“对不起,要救你去救,我可不想惹火烧身。再说啦,缪丽她妈求的是你也不是我哇。”
“哪还不容易,让她妈来求你就是了。”“开什么玩笑,我自仆仆落风尘,无人来救,现在倒要披蓑衣去救火?”蒋国钧闻言一惊,说:“你还记着上午的争论?”向河渠说:“怎能不记?救质量跟救风尘哪头重要?质量不救厂可能会倒,风尘女与我有什么关系?”
蒋国钧知道今天谈不下去了,借口天已太晚,酒又多了,明天再说。就起身去开门,远处似乎传来关门声,他也没在意,拉开门,向西回宿舍而去。
分田后的家庭又多了一桩工作,那就是种地,向河渠的回家,除了帮忙忙家务外,更重要的是下地。昨晚阮蒋二人都在厂,他自然就回了家。早晨起床后,老爸说:“地里的油菜已转黄了,该斫了,莲子要上班,你妈又不能斫”“爸,你放心吧,昨天就跟阮支书说了,连续三天上午我在家斫油菜籽,正准备下地呢。”向河渠麻利地洗漱、换鞋,回答着爸爸。
“爸,我也去。”馨兰什么时候也起了床,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今年虚龄八岁了,到秋天就该上学了。“唷,我的二呆瓜也要斫菜籽?”向河渠满面笑容地逗着二丫头。“我不是二呆瓜?”“三呆瓜。”“不是。”“四呆瓜。”“不是。”“五呆瓜,六呆瓜”爸爸将数字往上升,女儿头摇得象泼浪鼓,小嘴直说“不是,不是。”说烦了,大声叫道:“我不是呆瓜”向河渠笑哈哈地抱起宝贝女儿,亲了一口,问:“是甜瓜、香瓜、西瓜?”馨兰用小手一推爸爸的脸说:“扎人,我不是瓜。”“是什么?”“是你的宝贝。”“对罗,是爸的宝贝。”向河渠放下宝贝,说,“去奶奶那儿刷牙、洗脸,爸一会儿就回来吃早饭。”
责任田分到户后,向河渠比过去更苦了。父亲有病,没病前也是不干农活儿的,找他的病人几乎天天有,记不起爸爸侍弄过自留地,记得有一回爸从外面匆匆回来,一边端碗吃饭,一边说:“慧儿她妈,稻好斫了吧,趁天好,早点斫”母亲没好气地说:“你就没长眼睛,昨天就斫好了啦。”那时是忙得没时间干农活儿,现在有空了却又生着癌症,不能干活儿。母亲六十九啦,年龄虽不是很大,但因受的惊吓大,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再加祖上遗传的咳嗽、哮喘老毛病,还有做产妇置下的关节疼,象斫菜籽这类活儿早就不能干了。一家六口五个人的责任田(老医生的户口不在队里,没田分)就得由向河渠夫妻耕种,而夫妻俩还得上班。在沿江车间工作,分配得也近,镇南乡,十来里路,再近,等干完到家也得十二点多,所以向河渠必须起早带晚地配合凤莲干。今天算是晚了点儿,但太阳也还没出,他腰束塑料纸,手拿镰刀来到田头。
油菜这庄稼与稻麦不同,成熟时青黄不一,有句俗语,说是八成熟九成收,十成熟没得收。斫油菜不象斫稻麦,一路向前,而是挑黄留青,分色斫,一起收。向河渠跟东邻夏振林夫妻、西邻殷成惠打着招呼,挑黄留青地斫了起来,斫一捧放在已斫过的菜秸杆上,再斫,转眼间已斫下一片了。
“爸爸,奶奶叫你吃早饭!”馨兰什么时候竟钻到田埂上来了,正想往他身边钻。“别,别来,要弄湿衣裳的。”向河渠连忙喝止。“不!不嘛,我要来,就要来。”馨兰两只小手拨弄着油菜秸杆,就往里钻,可又根枝纠缠,进不去。斫过的油菜秸杆头尖,扎了小孩可了不得,向河渠赶忙放下刀,迅速来到馨兰身边,一把抱起,父女俩嘻嘻哈哈地往家里走去。
下午刚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门口走进一位五十上下的妇女,问:“请问你是向会计吗?”“我是向河渠,请问你是”“我是缪丽的妈妈包秀美。”“请坐。”向河渠知道麻烦来了。阮秀芹见向河渠开了门,也从车间上了楼,来到办公室,坐下,拉开抽屉,办她的公事。向河渠很高兴阮秀芹的到来将会使来人难以开口讲话,他实在不愿没事找事做。他问:“大嫂找我有事?”
包秀美没想到会计室还会再进来一人,但看两张桌子对合放,就知道这姑娘是在这里办公。可是要说的话又不能公开,怎么办呢?她想起可以不避蒋厂长的,于是问:“向会计,想跟你说件事,能不能请你到蒋厂长那儿一齐谈?”“当然可以,那就请吧。”一进蒋国钧的办公室,向河渠就问道:“蒋厂长,是你让大嫂找我的?”蒋国钧直言不讳地说:“是啊,我请不动,只好让她本人请啦。”
既然让不了,就先听听对方怎么说,再见机行事吧,向河渠说:“大嫂,请坐下谈谈吧。”包秀美坐下后问:“听说你是向经理的弟弟?”“是堂弟。”“那也一样。先夫在你大哥手下做事,。”包秀美开始了有泪有涕的叙述,大体与蒋国钧说的差不多,只是说得更细一点儿,说到女儿的坠落却是一语带过,直说是钱教授引诱她女儿的,恳求向河渠帮做做工作。
向河渠听后想了想,说:“大嫂,承蒙信得过,非常感谢,只是这桩事我可能不便说,原因有两条:一、我与你女儿只是一般的工作关系,接触不多,相互之间说不上印象好差,更谈不上信任。做思想工作首要的条件是被做工作的对象对你要有信任感,相信你。不然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哪怕能把板凳说得跑起来,也不行,她就是不听。我不具备受你女儿信任的条件;二、听你的叙述,你女儿走到这一步,是你女婿伤透了她的心。现在想做她的工作,把她的心往哪儿放?如果女婿不是她的归宿之处,她的终生靠什么人?不解决她的归宿问题,工作怎么做?钱教授的年纪是大了些,如果两人真的相爱,毕竟有个归宿,我做她的工作,能为她安排归宿吗?这一点很重要。”
蒋国钧、包秀美都愣住了。向河渠继续说,“不论做哪个人的思想工作,最有效的方法是换位思考,是设身处地。要是你处于她的境地,你将怎么做?她听了你的劝,对她有什么好处?不听你的劝,对她有什么害处?听了没好处,不听没害处,为什么要听你的?”蒋国钧不服气地问:“难道我们这些当干部的就任凭她坠落下去?”“你是在做工作呢,还是在维护道德和社会秩序?”“有区别吗?”“当然有。不让她坠落下去的办法多的是,有舆论的,有行政的,有司法的,可你说她坠落的依据是什么?是她要离婚,是她要跟一个比她大得多的人结婚?这可是正常现象,是法律允许的,不能叫做坠落啊。”“你,你不是在帮她说话吗?”“这就是设身处地、换位思考。”
见两人怔的不知说什么是好,向河渠笑笑说:“大嫂,谢谢你因为对我大哥的信任而推及到我。我真的不具备做你女儿思想工作的条件,不能完成你的重托,真对不起。不过随着大局的稳定,今后我在厂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有机会我可以帮你敲敲边鼓。我来得直爽,大嫂,要想女儿听你的话,就得帮她着想,要让她感到听你的话比不听你的对她好处更大。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得先走,我还有事。”
向河渠回到办公室,阮秀芹将已泡好的茶推到他一边,说:“向会计,我知道缪丽妈为什么要找你?”“哦——,”向河渠望了她一眼,没问她怎么知道的,但知道她会说出来。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她有了些了解。“昨天晚上你俩的谈话我听见了。”见向河渠不问,她辩解说,“你们去阮支书家喝酒,担心你喝多了,需要照应,所以又来了,就听见了你们的谈话。”“谢谢你的关心。”向河渠说,心里想的却是:是想偷听有些什么不利于阮志清的情况以便汇报吧,非亲非故的,哪有那么好的心?
“向会计,其实缪丽也挺可怜的。她这样下去,我都帮她感到可怕。我告诉了晓琴大姐”她向河渠眉毛一扬,忙补充说,“我叫她阿姨,她不让,说是比我大不了几岁,要我叫大姐。”向河渠闻言,暗惊于此女的反应敏捷,也更提高了警惕。
只听她继续说,“大姐说缪丽跟钱老,是饮鸩止渴,没有好结果。她说男人对女人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就象陈毅所说的‘爱河饮尽犹饥渴’,恨不得天下女人都归他,尤其是有钱有势的男人更是这样。缪丽不过是钱老想要的其中的一个。钱老的关系厂不止沿江一个,他所接触的女人更不仅仅是缪丽。缪丽的容貌只能用不错来形容,比她漂亮的还很多,品德更不行,绝不应该是钱老这样的人选择为伴侣的对象,现在选上她说明她容易上手,玩玩而已,决不会真拿她当妻子的,如果遇到比她好的又能弄到手的,就可能抛弃她,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七十岁是个什么概念,还能性旺几年?再过十年二十年,变八十变九十也能性旺?她才多大,二十几岁,女人四十一支花,他们能成真正的夫妻?能有好日子过?说了鬼也不信。所以说无论钱老对她是不是真心,都没有好结果。”向河渠觉得薛晓琴的分析、推断都很对,脱口说:“说得好。”
阮秀芹说:“你这位表弟媳妇里外都秀美,真是你表弟的福啊。”向河渠说:“是啊,他们过得很幸福。”“羡慕你表弟吗?”阮秀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向河渠望了她一眼,见她露出狡黠的笑容,心中明白其所指,笑着说:“我为我表弟有这样的妻子而感到高兴,但谈不上羡慕,因为你婶婶也是里外都秀美的人,我能有她很幸福,虽然穷一些。嗯——,她不止就说了这么多吧?”
“是还有不少话。我把蒋厂长跟你说的话都说了一遍,大姐觉得你拒绝得好,尤其是‘披蓑衣救火’说得最好。她认为象缪丽这种情况,要拉她出泥坑是很难的。缪丽是个落水者,谁救她就得准备被她纠缠住。水性很好的,抱她上岸,是抱不是拉;水性不是很好的,被她拖进深渊,一齐上不了岸。大姐认为蒋厂长不会就此罢休,他会拖你下水,但大姐认为你不会做傻事。向会计,你会做傻事吗?”
见阮秀芹露出很是关心的神色,向河渠又是一愣,心想难道是我理解错了,她不是阮志清的卧底?反正事无不可对人言,说比不说好,于是将缪丽母亲的请求和自己的看法重述了一遍。听着,听着,阮秀芹都听呆了,她没想到做人的思想工作还有这许多道道儿,而这位向会计居然懂得这么多。